洛桑幽幽转醒,入眼一脸茫茫白色,她愣了一会儿,迟缓地转动眼珠,随后看到一张惊喜的脸。
是覃远。
“你终于醒了!”覃远好像松了一口气。
“桑桑……”
这个声音?
洛桑恍惚记起,昏迷之前她好像看见了顾裴,缓慢往右边看,视线缓缓上移。男人眼底青黑,胡茬冒出来,显得邋遢,此时男人一脸欢喜。
洛桑瑟缩一下,无神的眼泄露出一丝恐惧,刻入骨髓的害怕呀,下意识往远离他的方向挪动。意识到自己动作洛桑自个都愣住了,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吗?
洛桑,从前害怕,现在你不能再对他恐惧。
看见洛桑动作顾裴倏地怔愣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已经到嘴边的关心硬生生被他吞下,无比受伤看着她。
“洛桑,别怕,有我在他没有机会!”覃远安抚道。
洛桑避开顾裴视线,也不看覃远,只是双手撑着床想要坐起来,可能昏睡太久一时使不上力气,一次没有成功。
覃远和顾裴殷勤帮忙,洛桑面无表情躲开,努力自己坐起来,靠在床头。
清冷忧郁的目光落在虚空,心底情绪翻涌 很是复杂,沉默半晌,她张张嘴,嗓间干渴,“咳咳!”
这一咳嗽吓得两个大男人脸色大变,急忙按铃叫医生。
“桑桑,哪里不舒服?”
覃远刻意放柔声色,顾裴已经担心张开了嘴,最后却没有发出声音。刚刚他清楚看见洛桑在看到自己时一闪而过的讶异和厌恶,因此没有开口惹她不快,只目不转睛盯着她,她的脸苍白没有血色,整个人虚弱无力依在床头,好像易碎的瓷娃娃,一碰就碎裂,再也无法拼凑不齐。
想到此他的心脏猛地揪紧,疼起来,疼意越发明显,以至他不得不有意识控制才能保持正常的呼吸频率。
医生很快赶来。
“你比我预计醒得晚多了,再晚我就要怀疑我的医术啦。”
“医生,她没什么事吧?”顾裴问。
医生说:“再观察一日便能出院,身体状况无碍了。”
闻言,他放下一颗心,洛桑昏迷这几日他既忧心忡忡又压抑一股怒火,生怕她有任何意外。
医生离开后,病房又剩下三人,两人眼睛始终盯着洛桑,不曾移开。
洛桑低垂着眼睫,抿着发白的唇,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安静得落针可闻。
不是顾裴和覃远不想说话,而是他们害怕刺激到人,从醒来到现在她一句话未说,眼神也没有正儿八经给他们一个,导致他们心里没底,慌得紧,摸不清她情绪状态不敢轻易开口,只能与她一样保持沉默,耐心等她理清楚思路,调整好情绪。
路闫和赵楷几乎同时到达医院,看到对方手里提着的保温盒,礼貌笑笑,一前一后敲门走进去。
“总裁,都是适合洛小姐吃的东西。”路闫说。
“总裁,按照医生叮嘱准备的。”赵楷说。
顾裴和覃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敌意,同步从助理拿过保温盒,讨好洛桑。
洛桑正出神,突然左右落下阴影,惊得她身子一颤,不知何时起一点动静她都如同惊弓之鸟,惊惶不安。
“不怕,我只是想让你吃饭。”覃远心中难受,她害怕的是自己还是顾裴?
“桑桑,我也是想让你吃一些东西。”顾裴同样难受至极,可心底夹杂了一抹难言的躁郁,她怎么能怕他啊?
“阿远,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终于洛桑说了第一句话,嗓音沙哑,虚弱无力。
一句“阿远”,覃远有一秒的晃神,然后愉快勾唇,挑衅瞟了顾裴一眼后,极温柔注视洛桑道:“好,不过你先喝点汤。”
顾裴不禁握紧手指,嫉妒还有害怕,难道覃远已经在她心里占据一个位置?他突然不那么自信,他开始担心洛桑有一天会把心给别人,幽深的目光绞着她,洛桑好像感受不到赤裸裸的注视,抬手从覃远手里接过碗,慢条斯理喝着,直到一滴不剩。
覃远依言出去,让他们单独聊。
洛桑没有急着开口,静静端详他的脸,从微蹙的额头看到交错的手指,他还是一如从前,擅长伪装,装得对她情深似海的痴情模样,其实比谁对她都狠。
明明一早知道他们是仇人,明里深情款款说爱她,暗里使些下作手段报复;顾老夫人做的那些事情他视而不见,而她自保的举动却极尽苛责;真相揭露之后,竟然若无其事要求她爱他,与他在一起,她不愿意就强迫,逃了就禁锢……云城被带回南城后,他居然趁她熟睡注视麻醉,丧心病狂在她体内放入芯片,监视她一举一动……他要绝了她所有后路和自由的可能,只能成为一株菟丝花,攀附着他才能活着……她岂会如他所愿,筹谋一年,孤注一掷,终得所愿。她从他身边彻底逃离,安居云水镇,一点一点治愈过往伤痕。
可惜还是回来……
压了压胸腔汹涌的苦涩,装作从容淡定模样。
“如果你要说分手的话,那就不要浪费口舌,我不会同意。”
顾裴明明白白告诉她,想分手绝无可能。
她平淡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
“顾裴,我们隔着血海深仇,你能忘记我母亲害死你爷爷?还是我能忘记我母亲因顾家不得善终?如果你执意要和我一辈子绑在一起,互相折磨、彼此痛苦、不死不休的话,我愿意奉陪到底。”
不急不缓,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无关轻重的事。
顾裴复杂望着,迟疑开口问她:“你什么意思?”
“顾先生是聪明人,还会不明白我的意思?”洛桑说,“从此以后我不再卑微乞求顾总放过,或者千方百计逃离,今时今日我终于明白之前种种努力不过是自己白费力气,不自量力罢了,既如此我认命便是。”
一场漫长的梦,她恍然大悟,不再奢望。他们愿意纠缠,那她奉陪便是,不过痛苦而已,也不多往后这些时光。
洛桑想。
“顾总,至于我是留在覃总身边,还是你身边,就要看顾总的本事啦。”
落在他眼里就是她自暴自弃,倏地窜起一股无名之火,深吸气,他说:“你当真无法原谅,我与你往后只能剩下无休止痛苦纠缠?”
洛桑挑眉勾唇,无所谓反问:“我认命妥协,不是顾总一直以来期待的吗?呵呵~”她轻轻笑起来,“人,可不能太贪心,容易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