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强自镇定,低着头走出帐篷,轻轻吸了两口气之后,平复了一些紧张的心弦后,晃悠悠朝着张华锋及自己的马走去。
走出马车围成的大圈之后,一车夫刚去小解回来,迎上张明问:“小张兄弟,要去解手?”
“是呀,水喝多了,要去放放水。感觉肚子还有些疼,得去蹲会。”
车夫不疑有它,跨过车架杆后,朝着自己睡觉的帐篷而去。
张华锋在张明出了帐篷之后不久也出了帐篷,四下看了看后朝着车架围成的大圈之外走去。眼见着张明牵了两匹马已然借着树丛遮掩走出了五十余丈,回头看了看后,加紧步子朝着张明的方向而去。
张华锋越走越快,没入了树丛之后,更是小跑起来,张华锋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尽快离开此地,越快越好!越远越好!生怕迟慢一丝便逃不出去。
张华锋和张明两人牵着马朝山谷外走去,两人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却仿佛能够听到彼此剧烈狂跳的心!像是要蹦出胸腔一般!
两人才上马才走出一里多,便感觉到了大地在震颤!张华锋和张明两人同时扬起马鞭抽打马匹,借着暗弱的一丝月光朝着来路而逃去。
潘枫早前派出的哨骑纵马疾驰到潘枫面前翻身下马禀:“将军,百鼎边军六百余骑已经往车队扎营的稗子沟而去,现在可能已经杀上了。”
“你们可向运送粮食的主事之人通报了敌情?”
“回禀将军,已经向主事张华锋通报过。”
“你们其他人呢?”
“卑下前来向将军禀报之时,他们摸黑抄道前往车队示警去了。”
潘枫当机立断说:“所有人听令,亮起火把,将百鼎边军围杀在稗子沟内!”
一千两百骑兵虽说多是新兵,但操训了数月,听到百鼎边军只有己方一半人时,都磨拳擦掌,想要战刀饮血立功!
潘枫率领一千二百骑骑行到稗子沟谷口时,谷内传出的哭嚎惨叫声让潘枫心下一沉!潘枫不作迟疑,朝身边的骑射营营将命令:“骑射营先行攻杀,记住!给本将瞄准些!骑射营齐番轮射之后,本将亲率快刀营冲杀敌军!留下四百长枪阵给我守住谷口,纵是死!也给本将守住谷口,不让一人逃窜出谷!”
骑射营纵马奔向谷内之时,查晃已然组织起来骑兵转身过来严阵以待!眼见对面疾驰而来的军骑足有两百余骑,查晃眼睛一眨不眨估算着两军之间的距离。
”放箭!”
铺天箭矢应声而至,两军箭矢交织之下,响起了一声接一声闷哼或是惨叫!
两边都有人中箭落马,哪怕因谷内地势并不那么平整,马速并不那么快,但是落马之人想要活下命来,除非是上天眷顾!
一轮对射下来,查晃脸色沉重下来,借着火光清晰地看见,己方被射翻下马及射伤之人比大炎边军要多,甚至多出了一倍!不单是查晃,就连百鼎边军中的一些人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只在这瞬息的晃神之间,大炎边军骑射营再一轮攒射先于百鼎边军朝着百鼎边军齐射而下!百鼎一边的箭矢,有的已然射出,有的却是因下意识的躲闪或是迟滞,要么射偏,要么半途而废,一边倒的形势立时凸显,百鼎边军慌乱起来,军阵立时四散,而大炎边军最后一轮齐射之后便朝着山谷两边策马绕行而去!
查晃还在大声下着命令试图集阵,潘枫手端长戟已然率领快刀营冲杀而至!
没有给百鼎边军再次搭弓的机会,随着潘枫长戟左右挑刺拉划,转眼间已有数人栽下马去,快刀两营营将及副手、一众队正拥护在潘枫两翼奋力厮杀,像是一支无坚不摧的箭头!很快便斩杀了一切拦阻在眼前的百鼎边军!
查晃提起马速,瞄着潘枫而来!查晃细细看过大炎边军的排布,人数差不多是自己一方两倍!并且从敌军军容来看,绝对不是以往的大炎边军可比!那么,这一战便是九死一生之局,而破局的最为可行的一条路便是斩杀敌军主将,一旦斩杀了敌军主将的话,自己才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查晃和潘枫都是三十四五的年纪,查晃比潘枫略粗壮一圈,查晃在迎上潘枫的瞬间有过推算,自己的胜算应在七成!
只是,推算终是推算而已,在查晃森寒的长枪直取潘枫咽喉之际!潘枫可谓是艺高人胆大,戟勾在电光火石之间卡住查晃的枪头,就势身子往着左边一扭之际,查晃的长枪受到下挫之力不及收枪,身子不由前倾歪斜,查晃正待奋力挑起长枪之际,只感觉刀光一闪而过,查晃眼看着自己的血从脖子里喷溅而出!接着便是侧翻摔下马背。
潘枫往前又奔行数步,左边的几个营将护持着不让敌军对潘枫构成伤害,待潘枫直起身子后,全都大声喊了起来:“你们主将已死!下马受降者不死!”
随着大炎军卒跟着大声叫喊起来,只剩下少数敌军还在拼死搏杀。
潘枫带着一众营将向着尚在抵抗的敌军进行击杀,一些军卒则是开始绑缚下马投降的敌军。
潘枫带着一众营将和军卒击穿敌军战阵之后,敌军已经所剩无几,见大势已去,大炎军卒当中眼快之人顺势斩杀!你没有下马投降,那么便奉上人头给我积累战功吧。至于逃往谷口的百鼎军卒,大炎军卒们没有追杀过去,总要留些战功给谷口的兄弟。
潘枫勒马小跑将马速降下了来之后,转头看了看一片狼籍的山谷,勒转战马骑行到一道缓坡上,看着被斩杀一地的尸体,还有哀嚎惨叫着的伤者。
潘枫下马朝亲卫吩咐:“传令所有军卒,不论是否感觉疲累或是湿热,不得卸甲!若有违者,军法从事!另外,看看车队主事人是否活着,若是活着便带来见本将。”
亲卫兵领命而去之后,潘枫朝跟在身边的快刀营营将吩咐:“传令下去,不得打杀俘虏,对受伤的袍泽,还有车队的伤者进行救治。”
“一众新兵第一次见血,记得让老兄弟们多作教引,以左耳记功。”
营将领命而去之后,潘枫右手握住长戟挺直站立,闭上眼睛吞咽了一口飘荡着的血腥味后,睁眼看向星星点点的战场之上被引导着收拾战没袍泽的军卒,看着向重伤敌军补刀的老兄弟,看着哀嚎成一片伤者们被聚到一个土包之上。
亲卫兵到潘枫面前禀报:“将军,据属下问询车队的护卫和搬夫,都说车队管事张华锋带着一个叫张明的人,在敌军发动袭杀之前已经逃离此地。”
潘枫钢牙紧紧一咬,深吸一口气后吩咐:“传令,把运送粮草的马车清空几辆出来,运送战没的兄弟回去。”
随着厮杀结束,机敏逃出的车队护卫和搬夫纷纷从山林间汇聚到了山谷里,俱都惊魂未定,还有不少人见相熟之人天人永隔不由眼泪“扑扑”往下掉!
潘枫只是静静的看着想着,张家!好个张家!
直至天光微亮之时,战场才打扫完毕,听着书记官的禀报,潘枫不由还是硬了脖子!战场的厮杀汉子,便是这样的命,鲜活的一条生命,前一刻还在活蹦乱跳,谈笑风声,可这一刻却已是马革裹尸!
“敌军总计六百四十八骑!被歼四百六十三人,俘虏一百八十五人,战马死伤八十三匹,缴获可用战马五百六十匹,敌军战甲刀枪人手一副。”
“我军伤亡呢?”
“我军战没一百二十七人,重伤四十八人,轻伤两百四十一人;车队护卫战死七十九人,重伤十一人,轻伤六人;搬夫被杀两百三十八人,重伤二十四人,轻伤九十八人,逃到山林中的护卫有十一人,搬夫有四十九人。”
潘枫听完书记官的战报汇总,胸口便是一痛!
潘枫深深吸了两口气,吩咐亲卫兵把军将及车队的护卫搬夫汇拢到了土坡四周说:“儿郎们!你们都是我大炎的好男儿!此战中长眠地下的,是大炎的英雄!为扞卫疆土,为保护百姓!死得其所!此战……”
潘枫长长呼了一口气,左手已然紧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此战!送粮车队主事张华锋和张明,在百鼎边军发动袭杀之前逃离,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幸存的车队护卫和搬夫听了潘枫的话,相互看了看同伴,都思考起来。
“本将告诉你们!这是延城张家的阴谋!运送粮草经过稗子沟前后这三十多里地,我们还没有建造起拒马墙,百鼎边军看到这么庞大的一个车队,能不动心吗?啊!”
“张家派出的主事张华锋为什么会在百鼎边军发动袭杀之前逃离,那是因为他安排张明去探了百鼎边军的虚实,所以提前逃离了此地!我们军镇所的哨骑在三个多时辰前便来向张华锋示警,可是张华锋有没有告诉你们很大可能将会被百鼎边军劫杀?”
不论是车队的护卫还是车队的搬夫,听到这里都明白了,土坡上的将军所说这一切,是真的!可张家为什么要这么做?幸存的护卫,心中已是怒火中烧!
“你们是不是想知道,张家为什么要这么做?本将告诉你们!驸马爷到将军郡以来,所有颁布的政令,都向着老百姓,都是想着让老百姓的日子能够越过越好!可是这样一来,一手遮天的张家自然是不愿意的!那么明面让你们送的是粮食,可真正的用意,是要你们的命!”
车队护卫和搬夫不可置信地看着潘枫,潘枫接着说:“若不是本将率兵前来,你们当中还有几人可以活下来?恐怕除了张华锋和张明两人,你们都将死在这里!你们是张家派来给我们清水沟军镇所送粮的!你们被百鼎官军所劫杀,我们边军要么就是发兵打过去!你们知道打过去之后可能引发的后果吗?那不再是今夜的厮杀场面,可能是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的大战!如果这样的话,驸马将要怎么选择?出兵还是不出兵?”
潘枫看着一双双直愣愣看着自己的眼睛,仰头叹了一声再度开口:“如果驸马出兵,关系太大!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如果驸马不出兵,你们全都死在了这里,你们的家眷就算是不敢到军镇所来大骂我们边军,但是你们的家眷却会恨死了我们官军,恨死了驸马!张家挑唆你们的家眷在延城闹事怎么办?一旦乱起来,苦的还是百姓!而这样一来,驸马就算是想要推行对你们有利的政令,通过你们的家眷口口相传之下,你们想一想,会怎么样?”
话说到这里,车队的护卫和搬夫们全都认可了潘枫的说法!脸上都浮现出了愤怒!
潘枫的话再度传来,哪怕声音已经嘶哑,潘枫依然坚持要把话说完:“我会封锁今夜的消息,再过几日,你们会知道,我说的全是真的!”
一把大火整整烧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潘枫才率领着部卒和车队往着军镇所而去。
前方数个哨探小队不断传回情报,前路没有敌情,潘枫朝亲兵吩咐:“告诉大家,相互帮着快些赶路,早些回到军镇所才好。”
两队骑兵往着路府和郡府递送战报不提。
张华锋和张明摸黑跑了一路,两人实在疲累之下,正在林中一处坡头上沉睡,全然不觉被人盯上,直至刀锋顶在喉间,两人才迷迷糊糊间醒了过来,两人正待起身,感觉到脖子上的冰冷,一看被人以刀顶着,两人险些吓尿!
“好……好汉!还请……还请饶过我们,要……要银子……小的这里有一些,全都……拿走。”
两个汉子扯下张华锋和张明的腰间布带将两人绑缚结实之后,为首汉子问:“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张华锋眼珠子向下一转说:“我们是……是……”
“如果你敢说谎,此地就是你的埋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