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路延山镇延城。延城是延山镇最大的城池,延山镇的镇襄张延明,是张家四子。张老太爷年逾七旬,才大寿不久。
延城东西方向逾六里,南北方向四里余,城中人口逾四万。
张家府邸位于东城门偏左的明达路,占地足有二十余亩地!
张家老太爷耷拉着眼皮,眯成缝的昏花老眼里闪着精芒,看着端坐自己下首的儿子说:“振光,我安排你的事如何了?”
“爹,已经安排下去了。此次若是顺利,百鼎边军必然按捺不住!只要百鼎边军犯边,驸马想要在延山镇搞风搞雨便再无可能。”
张老太爷干瘦的手掌抬了抬,晃了晃头:“张家屹立百年,若非我张家,延山镇兴许早就成了百鼎的囊中物!黄口小儿,异想天开!何其荒谬!”
延山镇与百鼎交界的荒岭间,一支庞大的车队穿行其间,车队的主事人张华锋右手一抬:“停下!在这里歇息一阵,大家吃些干粮,喝些水,再有两日交了差之后,回了城,我请大家伙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张华锋走上一个小山包,在一块平整些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手下人拿了肉干和干粮来到张华锋身前:“张爷,要不要喝点酒?”
张华锋接过肉干撕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含糊着说:“当然!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手下人屁颠颠跑下小山包,从排头的车内提了一壶酒,又从竹篓里拿了一个土碗小跑着回到张华锋身边,将土碗放到大石头上,小心翼翼往着碗里倒酒。
张华锋端起酒嗅了一口酒香,鼻子缩了缩后喝了一大口。
张华锋吃饱喝足,看向山包下的众人,脸上划过一丝阴冷之后望向百鼎一边的茫茫荒岭。张华锋看着自己带领的车队护卫,还有人数是护卫数倍的搬夫都已经吃饱喝足,起身走下山包说:“走了,再往前走一段,前面有个山坳可以歇一晚。”
张华锋是张老太爷二子张振光的书伴,自小跟在张振光身边。虽说是书伴,也只是识得一些字而已。因为自小与张振光甚是亲密的缘故,所以张华锋一直受到张振光器重,张家商队的诸多事务都是张华锋一手操持。张华锋此次是奉了张振光的命令,送一批盐巴和粮食到清水沟军镇所。因为送往清水沟的粮食数量较大,并且是送去劳军,分文不收,所以张家此次弄的动静很大!单是搬夫和车夫就雇了四百多人!加上张家的一干护卫,总计有五百余人。
秋收以后,一般农户田地里的事并不多,家里的男人都会寻求外出做些散工贴补家用,这不,张家放出雇用四百余人送一批粮食到清水沟劳军,每天工钱四十文,管饱!来回至多不过十日,所以很多人都争抢着来做这份难得的小长工。
整个车队五百余人!只有张华锋一人知道此行真正的目的。
随着距离清水沟军镇所越来越近,张华锋的心里也在打鼓!百鼎边军看到这么大的一支车队,肯定会派人前来劫取,按照张振光的命令,尽可能让百鼎边军对车队造成严重伤害是最好的,若是能够让四百余搬夫命丧百鼎边军之手最好!驸马主政将军郡,军政诸务一肩挑着,你不是下了一条又一条政令吗?你不是想要虎口拔牙吗?你不是想要打压士绅阶层吗?好!那我张家给驻守清水沟的边军送去粮食和盐巴,不论你要不要替我向皇朝请功,至少延城百姓,乃至于延山镇的百姓都知道我张家送了大批粮食到清水沟劳军,这是不争的事实吧!这样一来,在近七十里靠百鼎一面很近的路道上,这支车队的粮食被百鼎劫了去,并且一众护卫和搬夫被杀了个精光,你要不要发兵?什么时候发兵?跟百鼎边军之间的一场较量到什么程度?若能顺利引发百鼎边军犯边,将不再是张家要考虑的了,这些都成驸马要考虑的事!你若不发兵,那好!延山镇的百姓怎么看?怎么想?四百余搬夫,一百多个护卫的家眷是不是可以闹一闹?若是发兵的话,凭借新近编练之军,想跟百鼎边军死磕,至少张家认为,那还是不够格的!那么,面临兵败的危局,驸马爷!你威名扫地,在将军郡百姓眼中,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将军?
梅云丰自从带领一万一千人进驻八角路以后,一直窝在骑柳城,并且在距离八角路衙署不远的设下了将军府,频频与路丞杭宁邀约喝酒不说,还有小道消息传出,梅云丰此人极为贪恋美色!到了骑柳城之后,居然数次被人看到出入烟花之地!八角路的仕绅阶层,明里暗里都有一个共识,那便是梅云丰是个草包!是个绣花枕头!
九月二十七一早,紫甲卫的两个军卒穿着天宁军卒的甲胄面见梅云丰,向梅云丰禀报了延山镇张家要送粮食和盐巴到清沟军镇所一事。
梅云丰端坐主位抬手示意两个军卒坐下,两个军卒没敢应命。梅云丰只能吩咐自己的亲卫搬了两个板凳给紫甲卫,两个军卒才敢坐下。
“张平,根据你们分析,你们认为张家意欲何为?”
张平端着茶杯想了想后回禀:“梅将军,卑下以为张家前些时日一直与大将军政令在抗争,现下这样大张旗鼓送粮送盐,必有阴谋。”
梅云丰认可地点头说:“你们分析的有道理,那你们认为阴谋所图是何?”
张平和同伴都摇了摇头,张平说:“梅将军,卑下在延山镇已近三月有余,可是一直未能接近张家核心人物,所以不敢妄言。”
梅云丰命军卒拿来八角路地图,让张平从地图上指出了运送粮草的行进路线,良久之后,梅云丰面沉如水地指了指接近清水沟的一段山路:“你们看,这一段路,据你们探测约莫有近七十里地,距百鼎最近处不过一里,若是百鼎边军发现这么一支庞大车队,运送这么大批的粮草,必然不会放过。”
张平两人若有所思,张平皱着眉头小声问:“梅将军,你的意思是张家想要挑起战端?”
梅云丰眼中全是冰寒!
“这是阳谋!送粮食劳军,这是善举!若是送粮的车队被劫,且一应送粮之人被百鼎边军所杀,那么大将军必然被动!”
张平没敢说话,梅云丰接着说:“通过你们紫甲卫尽快传信,让清水沟和四麻坡两个军镇所提高加紧巡防!但愿清水沟的守将潘枫能够早有察觉。”
张平两人正待领命出府,梅云丰说:“张平,告知所有八角路各方的紫甲卫,再辛苦一些时日,另外便是大将军一直以来的嘱托,一定要多加注意好你们自身的安全。”
张平两人一听梅云丰所言,不由心头酸楚之余满是感动!不论是自己的主将刘治将军,还是梅云丰将军,又或是大将军苏启,对一众部下,都是一样的关心。
梅云丰抬头看了看天,向亲卫吩咐:“留下一队人手值守将军府,晚间本将要出城,在本将回来之前,一律谢绝来访之人,便说本将身子不适,但切记一事,每晚都让两个乐师弹奏一个时辰。”
亲卫领命而去之后,梅云丰出厅正厅看着天空,心中忐忑不安,但愿不要让张家的阳谋得逞!否则大将军真的会被架在火上烤!
清水沟军镇所,一眼望出去可谓是满眼苍茫!连绵起伏,大大小小的山峰隐约而朦胧地笼罩在阴暗的天穹之下,像极了一幅巨大的水墨画卷。
清水沟军镇所建在清水岭的脊背之上,选择的建造地点极为难得,军镇所位于两峰之间,是从清水沟走出大炎通往百鼎的关口,不论是往左或是往右十余里,就算是小股马队想要穿越山林,可谓是千难万难,说不可能也没有任何托大!只是,在清水沟和四麻坡两个军镇之间,有近七十里地是之前两国商贾往来必经之地,路道虽在大炎一边,但是距离两国边地粗粗划定的界线很近。
潘枫扒拉完碗中的饭菜,端起土碗将茶水一饮而尽,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后说:“老陶,你说百鼎边军还会给我们多少时间建立拒马石墙?”
“老潘!这些时日以来,百鼎边军屡屡派出探骑到边界,无非便是想看看我们在年关以前能够做到什么程度,若是年关以前完成不了的话,年后可就不好说了。”
“其实吧,我觉得大将军此举一劳永逸!这拒马石墙一旦完成,说白了便是两国边界线,不论对于我们大炎,还是对于百鼎,对于跨过这道石墙,都会有深层而多面的考量。”
“嘿嘿,老潘,百鼎那边不论怎么想都无招!如果轻启战端的话,谁都不敢承担责任的!打胜了又能怎样?若是大将军一发狠,带着儿郎们把百鼎的红陵路给抢过来的话,你说百鼎会不会难受得吃不下?”
“陶将军!你可真敢想!要是拿回红陵路这么容易,大将军早就动手了。现在大将军需要时间,总归要等儿郎们再经过一段时日的打磨之后才行。不过,大将军之前有说过,百鼎和大兴不会甘于平静的,若是等新军成势,不论是百鼎还是大兴,想要啃我大炎一口,都将付出不小代价。”
“是,这数月以来,百鼎边军不断小规模逾越边境,虽说两方都很克制,但说不得哪天就会大动兵戈!从万流郡蒋大将军部传来的消息来看,年关之前发生大战的可能性并不小。”
正在这时,一军卒进了军镇所指挥卫署禀:“将军,末将哨探小队在四十里外发现一个不小的车队,马车便有两百多架,护卫及搬夫共有五百余人,据小队正问询过主事之人,是延山镇张家送粮食和盐巴到军镇所劳军。”
“四十里地,这么说来刚好处于拒马石墙没有建造的路段。”
潘枫说完这一句之后陷入了沉默,陶鸣也紧紧凝起了眉头!
又过了盏茶时间,潘枫看向陶枫:“老陶,不论张家是真心还是假意,我认为我们必须马上派出骑兵前往接应!不能给百鼎边军任何可趁之机打这支送粮车队的主意,你说呢?”
陶鸣重重呼出一口气:“是,来不及向梅将军禀请此事了,派出骑兵先行接应。只是如果与百鼎边军接战的话,是以救人为主,还是可以放手一拼?”
“儿郎们苦苦操训数月,大将军让儿郎们吃好吃饱,有了一副强健的体魄,苦训军阵和杀人技,是该让儿郎们见血了。”
“下令吧。”
“陶鸣听令!”
“在!”
“命你统率八百人驻守军镇所,若是百鼎边军来犯,不要出所接战,一定等到本将带兵回来。”
“将军……”
潘枫摆了摆手:“别跟我争,我早就心痒难耐了。”
陶鸣只能白了潘枫一眼,望着潘枫往自己屋子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潘枫点齐了兵马,率领着一千二百骑兵迎着张华锋所率的车队而去。
稗子沟,一条小河的源头之地,水草很是丰美!张华锋带的车队已然将所有马车围成一个大圈,一顶顶账篷搭建在马车围成的大圈里,驴马由车夫们赶到一处低洼的山凹处吃着水草。搬夫们从四面八方的山坡上抱来了枯死垂落的树枝生起了火开始做饭。
百鼎皇朝平东郡红陵路石岭镇守将查晃听了哨骑回禀之后冷冷一笑:“让他们做个饱死鬼,待到入夜之后便发动冲杀,免得增加无谓的伤亡。”
张华锋派出的哨探张明悄悄来到张华锋帐内,靠近张华锋耳边很是紧张地说:“张爷,我远远看了看,百鼎边军足有六百余骑,我回来之前,他们已经吃过饭,但是还没有动手的迹象,我觉得他们应该是要等入夜之后再动手。”
张华锋朝着帐外看了一眼小声说:“你先去把马匹准备好,牵到东北面的山谷口等我。我一会便过来。千万不要引起其他人注意。张明,素来你对爷忠心耿耿,爷才叫上你,别误了爷的事。”
张明轻轻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