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爽朗笑说:“没错!说的都对。”
白开拿起册子,翻开其中一页,“世子多病,汝当勉之。”
“世子是当年你爹,这话是陛下说给汉王听的。可是,此一时,彼一时,自古皇权多纷乱。”
“庇护剑圣,让剑圣从江湖除去踪迹的,应该是汉王,当年雇佣剑圣刺杀你的,我猜的没错,应该是汉王,朱高煦。”
朱瞻基笑意的脸上,露出一抹锋芒。
这一次,他没有回答。
汉王朱高煦,朱棣二儿子,最像朱棣的人。
当年燕王朱棣造反,为了鼓舞汉王挡住朝廷大军,说了某些承诺。可天下抢下来后,太子大哥当,老二的事,不算数了,不仅不算数,还要削藩。
太子做储君的另一点,更重要原因在于,他有一个好儿子。
朱瞻基出生那天,朱棣做了一个梦,太祖朱元璋把大圭赐予朱棣。朱棣解梦,认为此吉祥之意,与太孙有关,于是乎,自小开始,重视之,就把他当作储君培养。
就像朱元璋,在太子朱标死后,选择了太孙朱允炆。
朱家人就是朱家人,老子干的事,儿子继续干。
所以,汉王朱高煦,才会派人刺杀朱瞻基,大哥朱高炽,不足为虑。这个大侄子,才是问题的关键。
白开道:“你离开了皇城,便是汉王最好的机会,他自然不能放过。”
“他知道你的去向,能请来剑圣,自然也是因为……天下府。”
“天下府府主,就是当今圣上。”
朱瞻基眉宇弯弯,笑了又笑。
怪和尚评定天下十人,天下府府主,和永乐帝朱棣是同一人。一个极少人才知道的真相。
天下府乃是太祖朱元璋所创,朱元璋曾是天下最底层,他比谁都了解世道和江湖。若想皇权稳定,朱家天下坐稳,必须要有一个势力,掌控着朝廷管不到的江湖。
这个势力,能做一切事,做一切明面上朝廷不能做的事。
且这个势力的人,无需过多的交流,只要懂得听命即可。尤其是高层,不能互相熟络,越是交流熟络,越有可能谋划背叛。以及,他们无需知道府主是谁。还是那句话,听命即可。
天下府的府主按照祖训,是每一位皇帝担任。
然而,靖难之役,朱棣篡位,导致了巨大变动。天下府落到朱棣的手中,但是那些护法、堂主,朱棣全都不信任,那些人全都被杀之。
最终换上了自己的人。
比如,白虎堂堂主,换作指挥使纪纲。
当然,像纪纲这等外人,并不知道天下府是朱家。当年黑袍面具的朱棣去寻纪纲,寻他当堂主,纪纲还以为,是自己威盛引来府主欣赏。想到天下府的势力强大,可掌控江湖,居心叵测的纪纲答应了。
像朱瞻基、朱高煦这等自家人,就清清楚楚知道,天下府的真相。
如果不是夺位造反,他们在成为皇帝之前,是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天下府是朱家的。
“如果不是这些事,我也不会知道。”白开诚恳的说。
一个秘密,一旦太多人知道,就会越来越多人知道。
朱瞻基点点头,没说什么。
白开神色复杂,这一次,从头到尾,不过是朱家人的游戏。
所谓一切难办,其实都是注定。
有没有自己,结果都一样。
……
纪丛和雁飞鸿走入内堂,内堂此刻只剩下了皇太孙朱瞻基。
朱瞻基靠在太师椅上,脸上无了神采。
二人看着朱瞻基,欲言又止,低头不语。
朱瞻基突然的苦笑,哀声叹气。
然后转颜而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看向二人。
“你们俩,要什么赏赐?”朱瞻基笑问。
二人恭敬的说:“殿下赏什么,我们就要什么。”
朱瞻基皱了皱眉。
“飞鸿,你回江湖吧,改名换姓,改头换面,都随便你。”
“皇爷爷说司礼监那边缺个打下手的,纪丛,你去报道吧。”
————
长江渡口,一艘巨大的渡船下,镖师的大家正在等待着。
大家有些忧心的看着路径前方,担心着白开,会不会出什么事。
老杨言:“要不,回去看看?”
庄萍摇摇头,“再等等,实在不行,我让时晋回去看看。”
身为局外人的时晋,惊愣了一下,指着自己,“凭什么是我啊?”
“来了!”徒三看到前方的人流中的身影,激动喊声。
众人定睛看去,果然看到白开走来。
白开悠然从容的模样,微笑走来。
不等走到,众人已经跑到了面前。
“干什么?干什么?一个个跑上来干嘛?”白开呢喃笑说。
庄萍质问道:“你也太久了!敢不敢再久一点?”
徒三言,“我们差点就要去找你了。”
时晋反驳的说:“诶!是我去找!不是你们!”
白开看向时晋,劝言说:“以后,别偷东西了。你三司六扇门内的通缉档案已经撤销了。”
时晋瞪大眼珠,咽了咽口水,“真的?”
白开笑了笑,“真的。”
时晋顿时有些语无伦次,抓耳挠腮。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白开请求朱瞻基帮忙,以他除贼有功,抹去了档案。
老杨问道:“那杨公子朋友说什么了?没有送点礼什么的?”
白开眼神骤凝,“他不姓杨,我们也不是朋友,以后我们,也不会见面了……”
应该吧。
老杨很是困惑,“不是?那杨……那公子人挺好的,客气大方,我巴不得一堆这朋友呢。”
白开眼瞳凛锐,低沉声道:“挺好的?那是你不了解他。”
“此人狡诈虚伪,残忍凶暴。与他靠得越近,越是危险。”
“如今的他,还只是小成,等他登峰造极的那天,他眼里不会再有一个朋友。”
朋友?离他越远,越可能是朋友吧。
————
汉王府。
奢华壮丽的府堂内,一袭赤色衮龙服的男子,正在悠悠的品茶。
硬朗络腮胡挂满脸下,不怒自威气势,萦绕全身,其英武之姿,宛如年轻的圣上。
“二哥!”府堂内,人未至,声先到。
另一异色衮龙服的男子大步踏入,虎兽的睛瞳,黑须缭缭,像是一个饿龙,随时要吞噬看到的活物。
此人,乃是朱棣三子,赵王,朱高燧。
堂座上的,是天下府朱雀堂堂主,汉王,朱高煦。
“纪纲那废物倒了!”朱高燧躁声言,气势汹汹坐下,猛得捶了拳桌案。
主座上的朱高煦很是平静,悠哉品茶。
“二哥!说话啊!那家伙把我们的事泄露了,怎么和老爹解释!”朱高燧急问道。
朱高煦从容的说,“说就说呗,咱俩那点心思,你以为瞒得过爹,我们爹是什么人?不想想。”
朱家这一代兄弟,都不习惯喊父皇。喊了几十年的爹,突然造反换了身份,称呼改不过来。
“只要我们不当着老爹的面搞事,老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想动手,咱俩活得到今天?”
朱高燧听其言,凶兽狰狞的面色逐渐平息。
“我说老爹一直不对付纪纲,原来是给那小子练手的。”朱高燧气恼说。
朱高煦微微而笑,“那我们应该高兴,哼哼……”
————
鸡鸣寺。
寺庙内,禅房中。
棋盘左右,两位老人正在对弈。
一位是那黑袍僧人,妖僧姚广孝。
另一位老人,他的发须花白间黑。皱纹沟壑,布满了老脸。他看得来很累,很累,一副疲惫得随时要倒下的姿态。没有一点威严,也不会让人觉得恐怖畏惧。
这位老人,毫无疑问,是当今天子,永乐帝朱棣。
相反的,对面老和尚,春风拂面,笑意颜颜。
“太孙殿下,算是过关了吧?”姚广孝笑问。
“诶……”朱棣愁眉的说,“搞这么大的动静,也不想想谁收场。”
姚广孝笑了笑。
朱棣哀叹道:“没办法啊,他若连纪纲都收拾不了,将来如何与他二叔斗?”
“我朱家人,不能再杀朱家人了。”
名正言顺,朱棣最大的要求。为了警示他,将来他,对付汉王,不能走歪道。歪道,自己已经走过了……
姚广孝笑问道:“那纪纲对付陛下的法子,有效吗?”
纪纲谋划的最后,便是杀朱棣,控制太子。然而朱棣之强,他十分清楚。
但他也清楚,朱棣的弱点。
朱棣是造反得到的皇位,得位不正。对于这点,他一直有心病。
所以,等其北巡的时候,就派人送去一封书信,书信就写,知道建文帝朱允炆的下落。
朱棣看到书信,定会心性躁动,失了心神那份严谨,必会中途改道,去往朱允炆躲在的地方。然而,那所在的地方,便是自己布下必杀陷阱埋伏的地方。
所以,纪纲认为,杀朱棣,并不难。
“呵呵……纪纲那崽子,自视甚高,自以为是。太小看我这老骨头了。”朱棣讪笑说。
朱棣眼眸闪出一道神异,话说道:“纪纲说建文在哪,我是不信的。但是老和尚你说在哪,我信。”
“老和尚啊,你神通广大的,算到建文在哪,不难吧?”
姚广孝微笑说:“陛下,见到了他,又要如何呢?”
朱棣双手拢袖,身子往后一仰,感慨的说:“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些事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姚广孝摇头一笑。
话锋一转,又问,“纪纲的事,陛下打算怎么宣告。”
朱棣情绪毫无波动的说:“就说有个太监和他有仇,举报他的罪证,三司搜家,搜出了造反的兵器。其党羽,抓拿处置,纪纲本人,凌迟处死。”
……
永乐十四年,《明史》记,内侍太监向朱棣揭发指挥使,朱棣大怒,彻查之,最终以“谋大逆”处死。
永乐十八年,一个新的特权监察机构诞生,其人员主要由司礼监宦官担任,后世称其为,“东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