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姜瑄则是调转了方向，带着他朝山谷后方走去，目光所及，是堆积如山的尸体……
那些尸体甚至都还没有僵硬，就连脸上的表情都依旧生动，鲜血布满了他们的周身，映衬着他们眼中的绝望和不甘……
“一个时辰前，他们还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可是现在他们毫无生机的堆积在了这里！”
姜瑄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管经受过再残酷的训练，变得如何麻木和不仁，在死亡降临时，他们依旧会恐惧，会不甘，会迷茫……”
王震闻言，故作坚定的心神再次慌乱成片！
对上那一张张毫无生气的脸，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上如今血迹斑斑，满是绝望和不甘的神情，王震的心，再次抽痛起来！
他也曾几经生死，他也曾恐惧死亡，可是……
后来的后来，杀过太多人，见过太多死亡之后，他逐渐变得麻木和习以为常，可即便是如此……
眼前堆积如山的尸体，还是给他的心神带来了重创！
这样的死亡，有什么意义？
他们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他们做错了什么？
“是你杀了他们！”
王震扭头看向姜瑄，目眦欲裂的低吼道，“是你在后山布下的毒雾杀了他们！你就是杀死他们的刽子手！”
“呵呵！”
姜瑄闻言，垂眸苦笑一声，“我不布下毒雾，你们就会经由后山进入山谷！你们大举进入山谷，我就会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的命是没有金贵到可以可以和这么多条人命相提并论，可是我却不能轻易的死！”
说到这里，姜瑄猛地抬头，看向王震道，“我的身后，有押送的补给，有等待补给的四十万西北军，有千万需要西北军守护的黎民百姓，有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大胤江山！”
“我的命，很轻也很重！害死他们的不是我，是那个命令你们前赴后继送死的人，而我……”
“我所做的，是在守护大胤，守护生活在大胤的百姓，包括藏匿在雁荡山深处的你们！”
姜瑄的话掷地有声，可是王震闻言，神情陡然变得愤怒和狂暴，忍不住的挥舞着双手歇斯底里的怒吼道，“胡说！你在胡说！你们从来没有守护过我们！我们就是被你们遗忘的人！”
“你们若是守护过我们，我们怎么会被抓到这里？”
“你们若是守护过我们，我们怎么会经历那么残酷的训练？那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训练，你知道多少人死在训练中吗？你知道我们被逼着自相残杀，为了活下去向同伴举起屠刀的时候，我们有多绝望吗？”
“不要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们从来就没有守护过我们！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根本就没有关心过我们的死活，我们就是被权贵遗忘的蝼蚁，在这暗无天日的山谷中日复一日的经受着生死的考验！”
“你们都不管我们的死活了，我们又为什么要在意你们的生死？在意你背后有什么，在意家国大义？”
“……”
“……”
王震掩埋在灵魂深处的愤懑和不甘，仿佛瞬间找到了发泄口一般，如同泄洪一般喷发而出！
姜瑄就那么安静的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看着他歇斯底里，看着他咆哮发泄……
站在姜瑄身后的左青，看着王震那近乎癫狂的模样，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自己被殿下救赎时的样子……
那时候，他也曾这样质问过殿下，问殿下早干嘛去了？
问殿下为什么不早点儿来？
他们都是经历过同样黑暗的人，所以更明白身在黑暗中的人突然看到亮光是什么样的心情……
直到王震发泄完了，痛苦的抱着头蹲在地上号啕着不肯起身的时候，左青才上前一步，伸出了满是褶皱的老手，递过去一个手帕，“嚎完了吗？嚎完了就站起来，别觉得不好意思，我和你一样，也经受过这样的训练，也这样歇斯底里的咆哮过……”
“你？”
王震闻言一愣，下意识的抬头朝左青看去。
“幽冥谷，皇族培养暗卫的地方，我三岁进入幽冥谷，到现在已经年过七十！”
在王震惊茫然的目光下，左青自嘲的苦笑一声，缓缓道，“不过我没有你的幸运，我是在遇到殿下后才看到了光明和希望……”
王震：“……”
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甚至连脸上都长满了褶皱和老年斑的老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在他满含希冀和鼓励的目光下，缓缓的伸手接过了他递来的手帕……
在进入幽冥谷前，王震也是个普通人，甚至还读过几年的书，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哭成这个样子，情绪宣泄后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草草的擦了擦脸，就忍不住的抬头往姜瑄看去……
“我知道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非你所愿，也知道朝廷没有保护好你们，是他们的过失，可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在王震的注视下，姜瑄缓缓开口，“我们做个交易吧，一个公平的交易！”
“什……什么交易？”
王震闻言，下意识的问。
“我给你们摆脱现在这一切机会，让你们重见天日！”
姜瑄目光如炬的看着王震，沉声道，“作为交换，你们要背叛那些视你们如草芥的人，放我和补给离开雁荡山！”
“不可能！”
王震闻言，当即摇头道，“我们不可能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他们也不可能让你活着离开雁荡山！”
“为什么不可能？”
姜瑄闻言轻嗤一声，道，“镇国公府驻守的西北三千里疆域，胤王封地的蜀中鱼米乡，只要你们愿意，我就可以抹掉你们的过去，帮你们改名换姓，为你们重建户牒，你们可以去西北牧羊，可以去蜀地种田，甚至可以去军中杀敌博功名……”
“只要你们想，你们可以娶妻生子，和寻常百姓一样过回以前的日子！”
随着姜瑄的话，王震的瞳孔不断收缩，身体也不断颤抖……
“不要怀疑我说的话的真实性！”
姜瑄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勒出一抹自信的笑，“我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胤王容盛的未婚妻，姜家人一诺重过千金，我的承诺，就是镇国公府和四十万西北军的承诺，承诺了，我就一定会做到！”
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山谷。
也响彻王震的耳畔心头，让他忍不住的摇头连连，“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