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阔的季节,没有暖阳,稍大的风倒是有些寒意。
冬雪的气候即将来临,这气温便越发的寒冻。
一步跨出府邸门槛,公仪葭月反应的拢了拢自己的大氅。
他抬头望了眼飘着白云的天空,明明给人的感觉清朗,却,又莫名的满是忧伤。
“公子,你……确定要出去吗?”
苏子卿迟疑的问了句。
自己受罚倒是没什么,觉得……如果他惹怒了自家主子,然后他又那个他,觉得他亦挺可怜的。
公仪葭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扭头带笑的瞟了他眼。
“这是本座复仇的机会,生为人子,怎能让自己亲人死得不明不白?”
公仪葭月表情轻佻,但话,却是很认真的。
苏子卿微顿。
于他的心思,或许……是明白的。
“那我去备车马!”
苏子卿说着就欲去。
却被公仪葭月打断。
“不用,本座赶时间,你用空间瞬移吧!”
苏子卿因为他的着急亦是微愣。
虽然他看着无谓,但这决定,还是证明他忌讳他家公子的。
苏子卿了然的点了下头,然后走近他,手向他伸了过去。
公仪葭月稍看了眼他略显苍白没有血色的手,然后自然的搭了上去。
没有温度?
公仪葭月疑惑间,只觉眼前一黑,再度反应,他已经站了某堵高墙下。
苏子卿直接带着他来到了东宫的围墙外,一到,便松开了公仪葭月的手,公仪葭月则低眸盯着自己刚才苏子卿触碰过的手稍有愣神。
……他的手,没有丝毫温度,没有尸体的冰凉,但就是没有温度,不冷不热,不像是活物的触感。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
公仪葭月垂眸瞧了许自己被拉过的手,又去望了眼苏子卿垂着的手,然后抬起眼皮打量了一眼苏子卿的面色。
面色除了略显白皙,倒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所以……他的脸,会有温度吗?
“娘娘,您别这样……!”
蓦然,院里的一声惊叫将公仪葭月唤回神。
他收回神思,抬眸瞟了眼苏子卿,觉得有好戏看了。
他勾了下嘴角,便朝院门口走去。
院里,满檐白绫于风中凄凉的飘曳,大厅中央,摆着太子公仪征的棺椁,棺椁上的‘奠’字肃穆压抑,光看着便就让人觉得难过,喘不过气来。
棺椁前,跪了一地宫人,从厅中跪到了院子,有纷扰的低泣声……
厅中棺椁前,许贵妃随宫女揣着,一身素服,因为刚才蓦然寻死的冲动,发髻有些凌乱。
若不是她身边的宫女刚才拉着,此时她已经撞在了棺椁上。
“娘娘,使不得!……殿下在天之灵,会难过的!……殿下他,死的冤,您,应该替他平冤才行啊……”
她身边的麽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解。
许贵妃仿似被点醒,僵在原地愣了半晌,眼泪默自的往外涌着。
半晌,她沉叹了口气。
“对!你说的对,本宫,绝不能让他这冤着走了,善恶有报,冤恶有主,这个仇,本宫一定给他讨回来!——该死的公仪葭月,你给本宫等着!”
许贵妃低低憎恶的道着,最后抹了把眼泪,又沉叹了口气,转过了身来。
这一转身,她身子不由的就一颤,望着大院口的人,一脸震惊心悸。
看着许贵妃突然这模样,她身边的人觉得奇怪,疑惑的抬眼,着她的视线看去。
不由的都心一窒息,差点没提上气来。
“呵,该死的是本座么?可真不巧,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却去见了先祖,倒是有些可笑!”
公仪葭月同苏子卿立在院口,无澜的望着失容的许贵妃,眼里漾着嘲讽的笑。
许贵妃望着公仪葭月五官变得扭曲。
有憎恶,有害怕,亦是震惊及不可思议。
本该死了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你为何没死?”
许贵妃惊恐间,颤抖的音问了句。
站在对面的公仪葭月欣然的勾了下嘴角,蓦地身影一晃,须臾站了许贵妃面前。
苏子卿:“……”
这人,难道不知道如何爱惜自己么?
许贵妃面对突然近身面前的公仪葭月吓得往后踉跄了步,在麽麽的揣扶下才没摔倒,艳丽的五官因此变得惊慌扭曲。
她身边的侍女亦是被吓得一慌,差点摔倒在地上,然后又忙稳住心神去扶了许贵妃。
公仪葭月优雅的微倾身,靠近许贵妃,居高临下的瞟着她,轻飘飘的道了句。
“本宫为何没死?……看来,事情由尾,你都清楚了?”
若是没猜错的话,这多半主意,有她的份吧?
公仪葭月的靠近,使得许贵妃惊慌的往后退了步,像是见了鬼魂般的恐惧,一个没踩稳,直接跌坐了地上。
“娘娘!”
她身边的侍女麽麽惊慌间亦蹲了身去欲扶,许贵妃却跌坐地上,一时间忘记起来。
“你到底是人是鬼?”
她如此怕他,原来以为是鬼?
“咳咳!”
为表自己是大活人,刚才用了灵力本忍着吐血的公仪葭月故意咳嗽了两声,还让那涌上来的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他悠闲的抬起手,食指节蹭了嘴角的血迹,抹了把,血迹就从他嘴角划开,留了抹抹痕。
他慵懒的模样,抬起手,目光落在自己指节的血迹上,看的玩味。
“看到没,本座是活生生的人,鬼,可是不会流血的呢。”
苏子卿:“……”
苏子卿在院口看着,额角挂了滴冷汗。
——他觉得,跟他家公子这个本身为魔族的比起来,这样的公仪葭月才是十足的魔族,邪魅得很!
活脱脱一个疯坯美人!
知道是活人后,许贵妃突然就没那么害怕了,她倏地眸色一变,欲起身来。
公仪葭月几乎是手急眼快,手上光芒一焕,蓦然出现的长剑,剑尖直抵了许贵妃的喉咙。
剑尖抵着她喉咙,微挑,迫使她的下巴微抬了起来。
他身边的人吓得一僵,愣是不敢动弹。
公仪葭月悠然的神情,愉悦的打量着许贵妃。
“说,本座母妃的死,都谁参与了?”
闻言,许贵妃一僵,身子兀自的抖了下。
她忌生生的瞟了公仪葭月,犹豫着。
公仪葭月见势,剑尖又贴近了几分,锋利的剑尖抵进了她雪白的脖颈,剑尖处瞬间渗了丝血来。
“娘娘!”
旁边的麽麽吓得慌唤了声,张着的手想帮忙,又不敢动。
许贵妃僵着动作,丝毫不敢动弹,她艰难的吞了口口水,睨着公仪葭月。
“本宫若是不说呢?”
勉强硬着底气道了句。
倒是不错的气魄。
公仪葭月望着她笑了,笑得意味不明,或,有几丝欣赏。
他朝她挑了下眉,无澜的道。
“没关系,这剑下刘贵妃的亡魂尚且孤寂,你下去了,刚好可以跟她作伴!”
这可不是他第一次进宫杀人,有第一个,便是多一个,亦不过多一个亡魂!
许贵妃身子明显的哆嗦了下,瘫软的坐了地上。
公仪葭月的剑尖指在原地,没有靠近,旁边的人却依然不敢冒然妄动。
他忍着最后的耐心,垂眸盯着许贵妃。
“本座最后再问一次!参与的人,都有谁?”
许贵妃望着他目光突然有些茫然。
他这话,应该是差不多知道真相了吧,只是故意来问自己而已?
呆愣片刻。
“……毒是木贵妃下的,东西是本宫送的,病发时,不让叫太医的是……皇上!”
真好,所有人都参与了!
闻言,公仪葭月握剑的手颤了下,心亦跟着撕裂的痛,瞬间就传了四肢百骸。
他母妃,死得……真惨!
“法子倒是不错!……慢性毒药,谁都可以置身事外!”
“经过!”
失神片刻,公仪葭月目光一沉,冷然问了句,剑尖又逼近了她的脖颈。
许贵妃身子一颤,哆嗦着,颤颤巍巍间开了口。
“去年除夕,木贵妃送了本宫一枚银镯子,本,本宫知道那镯子里渗了毒,属于慢性的那种,一旦沾染,症状便跟普通的皮肤病相似,但难治……”
“于,于是,后,后来本宫便将其转送给了你母妃,来年中旬,你母妃便染了毒,并病发了,各太医诊断属于治不好的传染病,你,你父皇知道后,便下令让太医停治,就……这样,你母妃……因此全身溃烂,最后,不治身亡……”
闻言,站院口的苏子卿听着都有些动容不忍了。
公仪葭月更是听着喉咙哽咽,像是被咔了东西。
他顿了半刻缓了丝情绪,开口时,却还是喑哑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陷害本座母妃?”
许贵妃害怕的盯着公仪葭月手上的剑刃,生怕他突然动手。
但面对这问题,她犹豫了。
公仪葭月眸子沉敛,逼近了一步。
许贵妃身子微颤,犹豫了半刻。
“因,因为……她撞到本宫……私情。”
这话,许贵妃说的低轻。
好一个借刀杀人!
公仪葭月像是知道事由,有些不意外的神色,唯独的,因为她母妃的凄惨遭遇,私底下心痛得似缓不过来。
门口蓦然有动静,他偏头瞟了眼,发现苏子卿竟筑起了结界,将整座府邸笼罩了起来,发现异常骤然赶来的士兵全都围了上来,却全都被挡在了门口,被结界挡着愣是一步也跨不进来。
公仪葭月目光往旁移,落在平静无澜的苏子卿面上。
心里亦是感激。
这人,倒是挺可靠的!
至少,比他家主子可靠多了!
他觉得!
若是他家主子有这么可靠,这躯体,估计也不会成了这副模样!
此时的公仪葭月倒是平静了许多。
他回头瞟了眼太子公仪征的棺椁,望着那个大大的‘奠’字,蓦然仇恨的心又缓了几分。
他望着那棺椁,呆木了片刻,沉叹了口气,手指微松,手上的剑蓦然化作星光飘落,消失了。
收回视线,瞟了眼地上狼狈的许贵妃,转过了身。
“你,本座饶你一命,失亲的痛,总得让你也感受着!”
淡漠的道了句,便朝院中走去,才跨入院中两步,盯着他的苏子卿突然看着他周身烟雾一散,就那样走着消失了!
或许是对许贵妃失子的怜悯,他才留了她一命吧。
毕竟……许贵妃就这么一个独子!
他日冷宫,亦是难过。
苏子卿:“……”
这人,果然比那主子难相处,很是捉摸不透!
这会儿,他又要去哪呢?
意外的苏子卿仓促间收了结界,然后烟雾一散去追公仪葭月的脚步。
然,苏子卿的脚步还是晚了一步,或说,公仪葭月的速度故意极快,他刚赶上他的脚步,在他现身的地方现身,看到的是,许贵妃嘴里的木贵妃,死在了自己的殿中,瞪着眼死不瞑目的躺在她殿中的贵妃榻上,跟刘贵妃一个死法。
周边的宫女吓得全都失去了意识,一时间呆木了。
而公仪葭月却还站在殿中,因为频繁运用灵力而支撑不住,弯着腰一手支撑在木贵妃躺的贵妃榻上的扶栏上,一手捂着嘴唇,那如溃堤的血嗒嗒的顺着他的手滴流了地上,地上,已经汇集了一小摊血迹,在殿里映了他的倒影来。
他身边的宫女硬是吓得捂着嘴唇呜咽,泪流满面,哆嗦着不敢妄动。
公仪葭月的视线有些模糊,摇晃间,望着刚现身的苏子卿身影晃了两晃,周围事物蓦然旋转。
砰的一声,苏子卿就那样看着他直接倒在了地上。
苏子卿:“……”
完了,估计又得挨罚了!
苏子卿站在原地沉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将人横抱了起来,在众宫女惊恐的视线下骤然周身烟雾一散,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