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折腾,公仪葭月确实休整了几日才好利落。
能下床后,他偶尔还会去看看受重伤的命月。
但那已是翌日的事。
拖着不利索的脚步,同花月冷一起去的,让花月冷打开柴房的门时,看到地上蜷着的命月他也确实懵了。
他让他扔柴房,他还真的是扔的?就不能给人弄张硬板床,然后再拿个被子不行吗?
自己不愿意,可以吩咐管家呀。
要是让命月这高傲的人醒来发现被如此对待,不知道花月冷会被他如何。
公仪葭月站门口,眉梢跳了两跳。
“月冷,你还是去让管家收拾间厢房出来给他住吧,还有,同样记得加印。”
这回花月冷则不愿意了,他反驳道。
“嫌陌上尘说的话不够难听?就是嫌他害你不够惨?还救他?”
这命月生死边缘,来找了自己,自是相信自己会救他,许,想是知道没人会救他,他才会跑来被自己得罪过的人求助。
这,他应该也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吧?!
这样的模样,让他想到了陌上尘。
而他,本就跟陌上尘一个模样,你叫他如何忍心?
他也不想救,可是,看到他那血迹累累倒在自己窗外,他感觉就像看到了受伤的陌上尘。
他是那么的孤独,那么孤寂无助……
他确实不忍!
公仪葭月闻声轻叹了口气。
“每个人都有狼狈无助的时候,何况他愿意生死存亡之际来找我们,自是相信,同样,如若他真有朋友可依靠的人,估计也就不会来找我们了。”
“就当替自己积功德吧!”
话是这么说,但也只是话这样说,不过说给花月冷听,而所谓功德,他倒是无所谓,也不信。
花月冷虽是不服气,不悦的乜了他眼,还是照做了。
他让管家给他洗了下身上的血迹,伤口找大夫上了药,找了衣服给他换了,人也移到了西厢房,还让管家派人给他送一日三餐。
当然,他让加的法印亦是没有忘记。
不过嘞,以命月的修为,花月冷的枷印能算什么,自是困不住他。
三日后。
这日分,公仪葭月坐在书房看书,领略了一下古代的兵书谋略。
花月冷依旧喜欢躺他门外的树上睡懒觉。
“砰!”
蓦然一声巨响,接着是某物坍塌的声音。
看书的公仪葭月握着书的手一颤,惊异的抬起头来,顿了几秒,慌走了出去。
睡他门口树上的花月冷已突然坐了起来,亦警惕的与公仪葭月对视了眼。
默契的,公仪葭月抬步就朝西厢院子去,花月冷跳下树跟了他的脚步。
刚走到自己院子的拱形大门口,还没跨出院子,命月已经从院子口踏了进来。
他一袭白衣飘逸,一尘不染。
“葭月公子,这是要去哪?”
命月清隽的脸上挂着艳丽的笑,笑得邪魅甚至妖艳。
花月冷一把拉开公仪葭月挡了他面前,冷瞪着喜笑自然的命月。
“都跟你说了,这人救不得!这不是人陌上尘的心血白费了吗?”
埋怨边上的公仪葭月。
人家陌上尘冒着生命危险制服这妖人,他倒好,反倒救他。
人不白白挨了重伤?还把自己给整失忆了,也不记得他了,先前如此护他,现在如此羞辱他!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公仪葭月淡定从容,他轻拉开花月冷,站了命月面前。
“命月公子重伤未愈,怕是随意动不得,你还是好好养着吧。”
他顿了下,看了眼紧张警惕的花月冷,又望着命月。
“我相信,命月公子自是重情义之人,懂感恩图报,虽这恩不足挂齿,但亦能成为公子不会轻易与我们出手的理由,不是吗?”
以其品质制动其恻隐感恩之心,倒是聪明。
命月微顿,后微笑着点了下头。
“对,确实没错,从你救本座开始,本座就再也没有对你出手的理由。”
他是没想,自己这次赌对了。
眼前这个人,倒是很迷,明明自己都侵犯了他,他竟然能既往不咎的伸援手救自己。
虽然自己死里逃生也因为他,但,好歹让他痛快打了一场。
当真无缘不相逢!
经过这几次,他怕是能把他跟陌上尘分得清清楚楚的,一眼就能看破了!
“不过,恩是恩,情归情,我命月自是要分的清楚。”
“这恩,本座还,你要怎么还,本座都依你,他日想起需要,你再来找我吧,千品卉,本座随时恭候你!”
命月爽快的说完,毫不纠缠的,转身就走。
不过走之前,他凝眸看了眼旁边的花月冷,神色微显危险不屑,仿佛在说,小鬼,竟敢给本座施枷,还嫩了点!
花月冷自是看的明白,却不以为意。
看着命月走的不适辛苦的背影,看着他突然手抬起放了面上的动作,公仪葭月迟疑了许,追上前几步。
“你这样,确定无事吗?,你,可以在这里养好伤再走也没关系。”
命月顿步扭头,他嘴角果然挂着血迹,垂放衣袖下的手上亦沾了血。
公仪葭月看着他勾起带血的嘴角,朝他露了个温润的笑来,道。
“本座是弱水河自然生,这伤必须去那将养。”
平静的解释了句,温柔的看了他一眼,就这样看着他,周身白色烟雾蓦然滋生缭绕,须臾便不见了他身影。
公仪葭月愣在当场,因为他刚才的一笑,眸眼带笑的神色,像极了曾经温柔待自己的陌上尘。
公仪葭月有些恍然,花月冷看着命月突然改变的态度,亦是微懵。
他记得,陌上尘是因为公仪葭月才找的命月,按理讲,他们之间应该是有什么过节的才对,怎就突然坦然了?
所以,陌上尘这……算什么?
这时,管家迎面走来,在他面前低头躬身拱手。
“殿下,宫里圣上传话,让您进宫一趟。”
公仪葭月回神,打量了他两眼,点头。
“恩,备辇吧。”
“走吧,月冷。”
公仪葭月唤了花月冷就走。
管家施礼后,速去派人备车辇。
花月冷这次有些意外,没想公仪葭月进宫会带上自己。
而公仪葭月则从那次后,他理解他的无聊,便带上他了。
——毕竟,在这他跟谁都不熟,他这倨傲目中无人的性子谁都不喜,自然也就孤单了。
御书房。
皇帝坐于桌案边,靠在椅背上,正打量着殿前立着的如常无澜的陌上尘。
片刻。
微眯着眸子看着陌上尘。
“国师……真觉得七皇子的修为不适合朕?”
又细探打量的问了句。
这人,竟惦记自己儿子的修为?
果然帝王无情!
陌上尘明显的眉头蹙了下,沉默了片刻。
“七皇子修为颇高,以圣上之体,自是不宜,怕是承受不住。”
“待本尊把西郊的命案结案,便替圣上研制丹药,调理好,自会为圣上找合适的。”
他不知道自己之前跟这皇帝说了什么,他以皇帝出口的话,顺口回应。
虽失忆,但还是以之前自己的心意,拒绝了皇帝觊视自己儿子的修为。
一样拒绝的果断。
皇帝敛眸打量了眼陌上尘,后了然的点了点头,轻吁了口气,道。
“西郊命案一事,就辛苦国师助七皇子一同尽快结案了,人命关天,都是年轻的生命,着实可惜!”
“恩。”
陌上尘听到七皇子微顿,后无澜点头。
这时,大监躬着身子上来,恭恭敬敬禀报。
“圣上,七殿下到了。”
皇帝挥了下手。
“让他进来吧。”
“是!”
大监应后,便躬着身子退下,宣了公仪葭月,自己亦在门口守着。
看皇帝这面色,怕是于这七皇子浅不喜。
陌上尘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便看到一白影从殿口从容不迫走了进来。
他白衣如雪,雅逸纯洁,芝兰玉树间,仙风气质。
倒真如苏子卿所说的那样,衿贵清纯,如芝兰润质如玉。
披上大氅,雅逸衿贵间,倒似多了一丝羸弱,我见尤怜的清贵。
跟那天他看到的,完全不是一个模样。
公仪葭月看到殿中坐椅子上的陌上尘,微怔,后目光平静的移了案前的皇帝,来到殿前,他抬起手,微低头,雅礼的施了一礼。
“父皇,儿臣见过父皇!”
声音清澈,如溪流细致,干净纯净,跟他人一般,平静中自我高贵清华。
陌上尘看得失神。
这人,不过一修行人,却有着他这神明才有的清圣,及使人仰望的清晖。
他竟然跟他一样,见了皇帝不需要跪?
陌上尘微有诧异。
在他身上看不到他身上有的清高,明显平素,却自就散发着让人敬仰的气息。
“起吧,月儿。”
皇帝应着起了身,来到他跟前,面带慈祥笑意。
“这位是国师,西郊一案,朕让他助你,早点结案,给百姓一个交代,免得众群诚惶诚恐。”
在皇帝的介绍下,两人对望了眼。
公仪葭月客气的同陌上尘点了下头,后面对皇帝,点头。
“儿臣明白!”
皇帝欣慰的点点头,后叹了口气,抬起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贵妃一事,你受苦了,是朕疏忽,苦了你,父皇跟你道歉!”
公仪葭月微笑低头拱手谦拒。
“父皇言重了,都过去了,父皇不必往心里去。”
皇帝亦是欣慰的拍拍他手臂,然后转身回了桌案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须臾,抬手挥了挥。
“都下去吧,朕无事了,记得西郊的案子早点结束,月儿你……亦好早点回宗。”
这是,要赶自己走了?
公仪葭月意外的微愣了下,蓦然就看了眼一直盯着自己的陌上尘,后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同皇帝点头。
“是!儿臣告退!”
公仪葭月平静的说完,然后转身就朝外走去。
陌上尘因为他无视自己,显得疑惑,望着他跨出殿门口,他才回神,起身理了理衣衫,同皇帝点了下头,亦走了。
走出御书房,公仪葭月在檐廊下顿步缓了口气息,缓了缓压抑的心情,花月冷一直等在门口,见他出来,沉默的跟了他身后。
“走吧,月冷。”
正准备抬步下台阶时。
“七殿下?”
陌上尘突然唤了他句,清清冷冷,无波无澜。
跟之前比,倒是不是一点的疏清冷漠。
公仪葭月微僵,收了抬起的脚,直板的站了阶口,转身过去,勾起嘴角,同上来的陌上尘微低头,客气的施了礼。
“国师有事?”平静的问了句。
花月冷看着突然出来的陌上尘,亦是一惊震,警惕的移了公仪葭月另一旁。
陌上尘停步在公仪葭月身边,盯着他打量了许,眸光微敛。
“前两日才爬过本尊的床,今日分就这般疏清,不怕半途而废了?”
无澜的话,却满是讥讽。
也不知道,他突然间哪来的冷嘲热讽的心情。
公仪葭月微怔,心尖似被割了下。
陌上尘那天苏醒后对自己的态度亦一一浮了眼前。
花月冷看不过,欲上前怼,却被公仪葭月默然的拉住了。
他转身,面色平静,在陌上尘清冷的面上打量了两眼,勾起嘴角一笑。
“国师这意思,本座自是不明白。”
他不以七皇子的身份说,而是用天枢派师尊的身份说的。
这样的分位,自是不比他现在的身份低。
他说着,垂眸无澜悠闲的掸了掸自己的大氅。
“论身份,论修行,本座虽比国师差了些,但并不代表本座会因此艳羡国师。”
“比起国师这圈养的生活,本座倒是更喜自己悠闲无拘的日子。”
“哦,本座明白了,国师有如此表情,怕是因为被人疏忽了,没得到重视,心里不舒服吧?能理解……本座能理解!”
公仪葭月微笑自然,轻描淡写的话,却将陌上尘讽说了个透。
花月冷在旁边看的震惊诧异。
本以为他会吃亏。
看不出来,这小殿下怼人还一流!
终是明白,公仪葭月于他面前有多仁慈温柔。
在陌上尘未反应过来之际,公仪葭月微笑了下,便领着花月冷离开了。
他怼倒是豪迈怼了,但心里,却是真的不好受!
他从没想过,他们之间,那个曾为自己不顾一切的神明,会这样对自己,彼此的关系会成这样。
……他之所以现在这样怼他,是因为,现在的陌上尘不一样,与之前的陌上尘可以说是两个人,所以,他可不会让着现在的陌上尘欺负自己!
总之,一码归一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