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颜冬日睡觉,经常会将头埋在被子里。
越冷埋得越深,李婉曾多次好奇问她:你是怎么呼吸的?
徐知颜大方解答:“就这样啊。”她做了个吸气又吐气的动作。
沙地里的夜晚冷得出奇,徐知颜瑟缩在床榻的最里面,还将毛绒大氅也塞进了被子里,大氅很厚,放到床榻外侧,像是鼓起一个小包。
哪怕是这样,依旧手冷脚冰。
她干脆放弃了,不再折腾,直挺挺地躺着。
忽然,耳边传来细碎的声音,正当她屏住气,想要细听时。
一把利刃刺穿绒被,稳稳扎在她身旁,离她躺的地方只有半寸距离。
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把将被子掀开,盖在那人头上,站在榻上,将对方踢倒在地,踩住那人手腕,把刀抢过来。
隔壁的莺莺听到动静,提着灯笼走过来,刚掀开帐帘,便看到帐篷中有一人手里拿着匕首,踩在一团被子上。
她吓得厉声尖叫起来:“来人啊!郡主被贼人杀了,快来人啊啊啊啊啊!”
徐知颜眼疾手快地从一旁的木架上勾了一件外衫套上。
“停停停——我还没死呢,快被你吓死了。”
莺莺陡然收声,尴尬笑道:“郡主,您还在呢?”
外头刹那间燃起无数盏灯火,亮如白昼。
萧靖易寒着脸,带人冲进徐知颜的帐篷中,他们提的灯盏比莺莺手中的要亮许多。
一下便看清了,帐中形势,那些侍卫一进来便忙着拔刀。
徐知颜将匕首扔在地上:“贼人不是我,是她。”
徐知颜一把掀开被子。
宁筠儿狼狈地躺在地上,灰头土脸,钗发混乱。
萧靖易咬着牙道:“都带到主帐中来。”
很快,徐知颜与宁筠儿便双双站在主帐中。
萧靖易坐下,自斟了一杯热茶,轻抿一口。
“长宁郡主,你这是做什么?”
宁筠儿冷笑:“杀人。”
“你舍不得动手,我便替你做决定。”她不信容辞当真半分不在意徐知颜,思来想去。
最好的解决方法就一个,想知道答案,将这贱人杀了便是,容辞已经没有足够的命数再来替她续了。
萧靖易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宁筠儿,这是北凉大营,私自杀人,便是违抗军令。”
“违军令者,杀。”
两个士兵立即押住宁筠儿。
宁筠儿百般挣扎,开始慌乱:“将军,我是神女,我能助你赢下天旭……”
萧靖易将食指抵在唇边:“嘘。”
“我不需要神女,可你毕竟是个女子,我无法对美人下杀手,所以这次便给你一个小小的惩戒,下次做事前,动动脑子。”
徐知颜见他走到宁筠儿面前,用那把匕首轻轻勾下她腰间的那个香囊。
宁筠儿惊恐万分,浑身登时瑟缩不已:“将军,求求你,别这样。”
萧靖易充耳不闻,挥了挥手,两个士兵便将人拖出去。
宁筠儿凄厉的声音响彻北凉大营:“萧靖易,你杀了我,杀了我啊!”
徐知颜离开主帐时,将那个香囊也带回来了。
她燃起灯盏,将香囊拆开,倒出里面的东西。
细细查验了一遍,确实只是香料,只是量很多,很浓重,有几味香料她认不出,但她拿起闻了闻,确实是香料。
宁筠儿为何将这个香囊看得如此重要。
这个问题的答案,徐知颜第二日便知晓了。
次日一早,她来到关押宁筠儿的营帐外,她刚靠近营帐时,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恶臭味。
徐知颜是医者,对气味很是敏感。
这种味道像是搁置了许久的腐肉发臭。
她眉心轻皱,掀开帘子走进去。
帐中却不见其身影,臭味倒是很浓郁。
她转身便想离开,忽然瞥见角落里有一团东西在蠕动。
她走过去,那团东西发出尖叫:“你别过来!滚开,滚!”
这分明是宁筠儿的声音。
徐知颜无视她的警告,一把掀开那床被子,暗光照进帐篷中。
宁筠儿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啊你走开!!!”
徐知颜这才勉强看清了她身上的状况,她的脸上,竟然在流脓,大小各不一的青色伤口在流脓,手上也是。
她蹲下身才看清,伤口周围的肉已经变色了,变色的皮肉随着脓液不停流下,她昨日穿得粉色袄裙也被染成深色,奇臭无比!
看着这一幕,徐知颜忽然想到一句市井百姓骂人的话:发烂!发臭!
她随着师傅去治疗过无数次的疫病,那些人的疫症发作起来,也不及她眼前所见的半分可怖。
“这是什么病?”徐知颜声音艰涩,虽然她厌恶宁筠儿,可看到一个姿容绝美的人变成今日这副模样,心中也是唏嘘不已。
宁筠儿将被子裹住自己,声音嘶哑:“这是禁术的反噬,刚重生时我便发现了,然后我谎称去替太后祈福,偷偷潜入东胡,去寻东胡的大巫替我治疗,大巫花了五个月,才堪堪保住我的身体,只要每日佩戴特制的香囊,肉身便不会腐烂,香囊一旦离身,便会变成这样……”
徐知颜还是偷偷将香囊还给了她。
她走出营帐时,脚步虚浮,逆天而为,总是要付出代价吗?
那容辞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战场上连连失利,导致萧靖易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有一日,北凉皇城中传来消息,国君病重,药石无医,萧靖易将军中所有事务托付给军师后,便匆匆往皇城赶去。
半日后,萧靖易却忽然回来了。
别人问起,他便道,消息有误,是有人故意使了调虎离山之计,幸而他及时识破。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士兵将安乐郡主带到主帐。
屏退左右之后,他便坐到案桌旁斟茶。
不知为何徐知颜自进来之后,便有些紧张。
直到对上萧靖易的眼神,她失声唤道:“弈明?”
“萧靖易”抿唇而笑。
“是我。”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徐知颜连日来紧绷的弦终于可以彻底松开了。
弈明一顿,担忧道:“怎么了?他伤害你了?”
徐知颜摇了摇头,说起这个,她真是要庆幸,萧靖易没有对女人动手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