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沛年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又响起了宋母的声音,“等你爹一会儿回来了,我就让你爹在客厅里搭张床挂个帘子,让你两个弟弟搬出来,你们一家子住你两弟弟那屋,你们就安心住着吧...”
“你说你哭什么哭,现在知道后悔了,我当初让你回城参加招聘,你话都不回一个,你说你是咋想的...”
“妈,我、我...”
“算了,不和你说了,你家爱军带着孩子回来了。”
果然外面立马响起了林爱军的声音,“娘,媳妇儿,我回来了。”
“好消息!我找到活了!明天就能去,跟大哥一样,就在码头扛大包,扛一个大包送上车就是三分钱,我这力气一天起码可以扛一百个,到时候就是三块钱,一个月那不是九十块钱。媳妇儿你放心,能养活你娘三。”
德安市临海,有个不大不小的码头,往来的货物算是不少。
宋母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可不能趁年轻不将自个儿身体当回事,你大哥壮的跟头牛似的,一天最多也才扛八十个,还有哪能天天都有大包扛。”
李春惠柔柔的声音也开始附和,“对啊,还是得注意身体,听你大哥说,那大包可重了,有些个甚至都有两百斤,可不能马虎...”
这个年代的体力劳动是最不值钱的。
林爱军滚烫的心被泼了一盆凉水,除开扛大包他还能干啥呢,现在能做生意了,他也想做,可是一没本金,二没资源人脉。
宋沛年伴随着外面的交谈声,开始收拾房间,最主要的是找原主藏的钱,翻来翻去,一共七十二块三毛八分,里面还有四十一块是原主这个月的工资,还好他来得早,没有让原主给造了。
原主这些年过得真挺滋润的,每个月连着宋老太爷的退休金都快要有一百了,除开交上去的二十,剩下的八十全让他给花了,这基础上还是吃家里的。
花出去的钱,要不就是充大款给用了,要不就是尽买些个没用的东西。
将钱放进棉袄兜里之后,见桌子上还有毛笔和墨水,宋沛年又展开一张纸写起了毛笔字,一幅字用了几个字体。
刚落笔完,门就被宋母给敲响了,“老三,怎么还在睡啊,出来和你外甥侄子玩,天天没事就躺着,人都要给躺废了。快些起来,到外面活动活动。”
宋沛年将笔放好,等桌子上的纸干了,将纸叠起来放在口袋里,这才慢悠悠出来。
外面,宋母带着宋二姐还有李春惠在剥花生,林爱军在一旁来回推着装着三仔的摇篮床。
宋大哥给他几个孩子取名都挺敷衍的,大的儿子叫大仔,八岁;老二女儿就叫二花,六岁;小的儿子就叫三仔,一岁多了。
此时大仔二花带着大牛还有铁妞在角落里扇烟盒玩,大仔看到宋沛年出来,默默扭了身子背对着他。
他不喜欢这个三叔,上次自己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他就倒地咳嗽了,自己被亲爹给揍了一顿,他娘还将带回来的大红枣分给了他一半。
还有他不过是带着二花在外面玩了一会儿流了一点儿汗,他就说他俩臭的不得了,他可真讨厌!
宋沛年注意到了大仔的动作,不过也没啥好在意的,他慢慢悠悠地挪到了一旁椅子上,坐下。
看着宋母叹气道,“娘,厂里的工资越发越低,都快要发不出来了。我还要喝药呢,这可咋整呢。”
是个明白人都听得出他的潜台词,两个字——要钱。
宋母剥花生的手一顿,抬眉道,“我听隔壁的周婶子说,你们厂里这个月发的工资和往常是一样的啊。”
虽然厂里效益没有之前那么好,但是也不至于一下子就一落千丈。
宋沛年手肘撑在桌子上,脸靠在手背上,一脸愁绪,“我这每个月的工资光吃药了,这哪行?”
“你不是前些日子才捡了药吗?我看你还没有喝几次,先喝着再说。”
不是不想立马给他抓药,主要是家里现在真没钱,而他一副药就要好几十,平常一个工人的一个月工资了。
当然也只是那一副药要好几十,当初原主为了让宋母不收他工资,故意带她去药房捡药,在原主的操作下,捡了一大堆补药,花了差不多五十块。
后来,宋母再也不说收工资的事儿了,而是让他拿自己的工资开药吃。
宋母说着抓起一把花生,“这是红皮花生,能补血,你二姐带回来的,晚上用来烧猪脚,你多吃点儿。”
宋沛年点点头,“行,那我多吃点儿,我前些日子有些受凉,是得好好补补。”
话音刚落,宋二姐就嗤笑出声。
见周围的人都朝她望过来,扯了扯嘴角,“我刚刚想到好笑的事儿了,一时没忍住。”
宋沛年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问道,“啥好笑的?”
宋二姐没接话茬,埋头剥花生,倒是林爱军来回看了一眼二人,笑着说道,“可能是我们大队的趣事儿,每回我们大队收花生的时候,摘花生的没一个不偷吃偷拿的,后来我们大队长就不允许我们穿带兜的衣服裤子,还时不时拿着一杯水搞突击检查,看谁喝的水吐出来有白沫,那就是偷吃花生了...”
宋沛年听到这话,果然兴趣就来了,“你们大队长还怪聪明的。”
“那当然,不聪明咋能当大队长呢。”
“......”
宋二姐听到两人聊得火热,唇角抿的紧紧的,宋沛年余光中就能看到她紧绷的面容。
其实说起来,宋二姐算是几个兄弟姐妹中对原主最好的,原主小时候也是宋二姐在照看,后来原主‘身体虚弱’,宋二姐有啥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给原主。
变故在于宋二姐不小心听到了原主在背后说她是个傻子。
‘我二姐傻乎乎的,只要我说我要,不管她有多喜欢,她都会给我。’
‘她真傻,竟然看不出来我是装的...’
‘我才不想要呢,我又不是没有,她硬要塞给我,真的是傻子。’
一腔真心喂了狗,又有宋四妹在旁添油加醋,后来原主在敢爱敢恨的宋二姐眼里完全就是一个虚伪的小人。
等和林爱军聊完了他们生产大队的事儿,宋沛年又将话题扯到了吃药上。
宋母见宋沛年面色苍白,唇色也苍白,思考再三,说道,“那我一会儿给你拿三十块钱,你去让姜医生给你再开一副药。”
家里的另外三个大人没说话,心里咋想的,谁都不知道。
不管咋想,宋母也没有很在乎,毕竟现在一家子的开销都是她和老头子在负责,每个人的工资都捏在自己的手里。
老大家的有五张嘴,老三就一张嘴。
关于老二一家住在这,吃在这,她也不打算要啥生活费。
宋沛年扫了屋里这一大家子,尤其是那五个孩子,摇摇头,“还是算了,家里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
宋二姐夫妻俩还有李春惠面色微变,这话咋听着这么怪。
宋沛年将包里的纸拿了出来,“我的药还是我自个儿想法子吧。”
说着又将那张纸给打开,对着宋母问道,“娘,你觉得我这字咋样?”
宋母将纸接过,看着上面的字,“和你爷学的?”
咋写得比老爷子都好。
纸上写了好几个‘福’字,虽然写得不一样,但都笔走龙蛇,哪怕不懂书法的,都觉得写得好。
宋沛年点点头,“不然呢。”
宋母将纸递了回去,“写得好。”
刚刚一旁扇烟壳的二花跑了过来,伸长了脑袋看,“三叔你写得好好看,比我们村支书爷爷写得都好。”
李春惠将二花拉了过去,解释道,“我们村村支书年年都会给我们大队写春联。”
宋沛年坐直了身子,“不错,现在离过年还有一个礼拜,我打算去街上写春联还有‘福’字拿去卖。大嫂,你觉得有人买吗?”
李春惠有些迟疑地点点头,“要都写得这样,肯定有人买。”
倒是二花又凑上来笑嘻嘻说道,“三叔,你写的好,要是我是客人,我就买!”
宋沛年被这小丫头逗乐了,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了她,“那借我们二花吉言咯,给你吃糖。”
二花看了一眼李春惠接过了宋沛年手里的糖,“哇,大白兔奶糖,我只有生日还有过年的时候才吃得到。”
宋沛年又从包里掏出了一颗递给了她,“给你铁妞妹妹。”
感受到另外两道灼热的视线,宋沛年双手一摊,“没啦。”
两小孩失望的神情过于明显,宋沛年皱了皱鼻子,“要是卖春联挣到钱,就给你们买大白兔奶糖。”
“哇~”
回应的是小孩们激烈热情的欢呼。
“好了,吃什么糖,钱没有挣到,又开始想怎么花了,收拾收拾吃午饭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宋母脸上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拍了拍身上的花生壳,起身朝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