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
察觉到此刻这一冷肃中年男子,字里行间忍不住带上的恼意,
姜瑟也终于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貌似,
自己方才这语气,这问法,这模样,的确是有些不太妥当。
听起来,
倒像是自己怀疑嫌弃人家的药一般,方才以这般语气开口询问。
毕竟,诚如其所言,
人家可是连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唯一一瓶玄级上品灵药,都大气地拿来给自己用了,
自己竟还这般反应,看上去,确实是有些不知好歹。
只不过……
此时此刻,姜瑟心里那叫一个冤枉啊——
事实上,此番,自己确实不是那个意思啊!
你能理解,
作为一个近万年沉迷丹道、近乎痴迷之人,
在发觉这个世间,亦有着与丹药相似的药剂之时,心中的那个兴奋激动、欣喜若狂吗?
原本以为终于寻到同道同好了,
结果,到头来,她却发觉——
这所谓的药剂与丹药,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是同根同源,
甚至于,此番才刚刚打开瓶塞,还不用细闻细看,
她便已然是清楚至极地感受到了,其中那熟悉至极的灵草灵药气息。
只可惜,
其中所用的灵药,倒都是上好的灵药,
然则,若不是已然再三确认了,这手中的药剂已算得上是这世间品阶较好的药剂的话,
姜瑟都要忍不住怀疑,这人是不是拿了什么废药来糊弄自己了!
是的,
于一番细致观察后,姜瑟发现——
这所谓的药剂,实则就是在丹药的“提纯”——“融胚”——“凝丹”三个步骤中,
剔除了最后一步,仅保留了前面两步,而形成的所谓药剂。
当然了,
许是因为这世间制药水平有限,或是炼药习惯不同,而导致其将画龙点睛、最为关键的“凝丹”一步给略去,
对此,姜瑟也觉得尚且勉强可以理解。
然则,
眼前这号称是稀少难得、千金难求的玄级上品药剂,竟是连第一步最为基础简单的“提纯”都做不好,
姜瑟便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了!
是的,
眼前这药剂,虽看上去晶莹剔透、清澈喜人的很。
然则,
作为内行中的内行,丹道顶峰上的存在,
姜瑟还是一眼便看出来,这看似清澈剔透的药剂,
实则,还尚且混杂着许多杂质在其中,所提取的药液压根就不纯正!
甚至于,
几种灵药混合相融的比例也有问题!
故而,原本能发挥十成的药效,
经过这么一番捯饬下来,能够发挥个两三成就已经很是不错了!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这完完全全就是在暴殄天物!
用了这么多上好的灵草灵药,就做出这么个狗东西出来!
要是在他们丹阳宗,绝对是分分钟被师父打死的存在!
而此时此刻,
若是制此药剂的那一位所谓的“大药剂师”在此,
姜瑟也只怕定要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他耳朵,
满脸痛心疾首地摇着头,咬牙开口道:
“你们这些庸才啊庸才,本尊上对你们很失望!”
毕竟,
对于姜瑟这么一个“一枚灵石恨不得掰成两枚花”的抠唆存在来说,
想当年,
凡是经过她手的灵草灵药,
那定是要如同雁过拔毛一般,被榨的一滴不剩,在丹炉中充分发挥它的每一分价值,
以最少的灵草药液,炼出最好的丹药,
如此,方才能够不负自己花出去的那些个灵石。
结果,这个世间的人倒好,
顶着大药剂师的名衔,就是这样不将钱当钱,不将灵药当灵药,肆无忌惮、毫无顾忌地胡乱糟蹋灵草灵药的!
简直是暴殄天物!过分至极!
不过,话虽如此,
作为在自家师尊手上摸爬滚打、插科打诨了多年的姜瑟来说,她还是知道“识时务”三个字是怎么写的,
而今,面对人家将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求来的玄级上品药剂拿来给自己用的行径,
姜瑟倒也不是那么的不知好歹,
毕竟,这药虽是差劲了些,
可人家这心意,还是十分难得的。
故而,
只一个眨眼间,
便见眼前还一脸失望模样的少女,
此番,便倏而变了另外一番模样——
一扫先前的黯淡失望,
只唇角一扬,琉璃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熠熠生辉,
就此,带着恍若三月春光般灿烂的笑容,
重新一把接过托盘之上的青玉小瓶,道:
“哎呀,从未见过这玄级上品药剂,一时激动,问题多了些,”
“莫怪莫怪哈……”
……
咳咳……
当然了,
此时此刻,若是自家掌门师兄在此,面对此情此景,则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
“嚯,这小样,还会变脸呢!”
哎……
姜瑟耸了耸肩,摊手心道——
不然,能怎么办嘞?
人生不易,姜瑟演戏啊!
虽然,要是师尊他老人家知道她姜瑟而今竟是越活越回去了,
说不定,会气的连神仙都不当了,直接从天上下来揍她一顿,
但人家一番心意,自己总不能一直摆着脸色吧!
况且,此药虽是差了些,
但好歹,也还算是有点效果的,
不管怎样,
总比指望靠着自己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儿,慢慢痊愈的好吧?
而此时此刻,
眼看着眼前的少女,就此,重新伸手拿过青玉小瓶,仰头一口喝下,
那一原本还暗自恼怒的中年男子,也不由顿时脸色好看了许多,
随即,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貌似,
自己方才对这一少女的态度确是过了些……
毕竟,此人乃是自家公子的救命恩人,
方才他是被冲昏了头脑,觉着自家公子的一片心意竟被如此嫌弃推拒,而忍不住带上了几分恼意。
但仔细想想,
自己方才这语气冲冲的态度,
对于一个为救自家公子身受重伤、昏睡了两天才刚刚醒来的柔弱小姑娘来说,
确实是有些太过分了!
于是乎,
忽觉良心不安、愧疚上涌的秦枫,
此刻,不由骤然将手中托盘一放,
猛地单膝跪地,朝着眼前少女重重一礼,
随即,
只低垂着眼,满是悔意地急急致歉道:
“这位姑娘,我是个粗人,脾气冲,不懂说话!”
“方才冲撞了姑娘,在此,特向姑娘赔礼!”
被此人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
一时间,才刚刚吞了药的姜瑟,不禁一个激动,差点被喉间的药剂给呛到,
半晌,她方才瞪大了眼睛,连连抚着胸口,道:
“大叔,方才之事,我倒未放在心上,”
“不过,你这突然一惊一乍的,我这小心脏,还真的有些接受不了……”
秦枫:“…….”
而眼看着这一冷肃中年男子,被这少女突如其来的一句话,
而搞得有些出乎意料、反应不过来,一脸懵逼愣在原地的模样,
那一墨色氤氲、积雪凝玉之人,
此刻,不禁一个没忍住,如冰消雪融般,摇头轻笑了起来。
随即,只墨眸潋滟,有些无奈地望了眼那不觉有异的少女一眼后,
便轻摇了摇头,同那一中年男子道:
“秦叔,你还是先起来罢,”
“济世堂的医女昨日说这个时辰会前来换药,想来,当是快到了。”
“哦!是是是,瞧我这记性,竟是差点忘了......”
“既如此,属下便先行告退了。”
眼看着那一中年冷肃男子就此起身告退,急急去门口迎那济世堂的医女去了,
姜瑟于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亦是不由重新收回视线,又重新拿起瓷勺,与眼前的清粥继续开始奋战起来。
然则,正当她一口接一口吃的正欢快之际,
不远处端坐于桌前的那一积雪凝玉、出尘绝世的男子,此番,于不着痕迹地凝眼望了她半晌后,
忽而抿了抿唇,开口轻问道:
“嗯,这位姑娘,不知你接下来如何打算?可有何处需要在下帮忙?”
“若有需要,我等必将......”
“我叫姜瑟,姜黄的姜,锦瑟的瑟。”
然则,眼前的少女却是未曾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此时此刻,
她只是转过眼来,恍若墨玉般的眸子径直望向于他,
手中动作依旧不停,甚至于,于一口咽下勺中清粥后,还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轻舔了舔嘴角,
眸光熠熠,如蕴星辰璨河,
就此,
一字一句,再一次认真重复道:
“我叫姜瑟。”
……
嗯哼?
这人怎么没反应?
话说,我都说了名字了,怎么也没点表示?
不管怎么说,好歹也该“嗯嗯”应两声,再出于礼貌地报上自己的名字吧?
见眼前之人怔怔模样,
无法,姜瑟只能于默默咽下嘴中清粥后,又甚是无奈地继续开口,补充解释道:
“我说我叫姜瑟,你就别‘这位姑娘’、‘那位姑娘’地喊我了,我听着都别扭的慌。”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此时此刻,
望着眼前冰肌雪肤、清灵出尘的少女,
就此,墨发低垂,靠坐在床榻之上,眸如墨玉、璨若星辰地一眨不眨直直望向于他,巴眨着眼,静候他回答的模样,
不知为何,
陌瑾竟忽而觉着有些脸热,
而原本苍白无色、近乎透明的脸上,更是倏而不动声色地染上了淡淡红晕,
甚至于,
藏在如绸墨发之下,那白皙如玉的耳根,也莫名变得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良久,
他终是在这样不闪不避、不躲不让的直直视线之中,有些支撑不下去,
就此,倏而眼睫微颤,垂眸而下,抿唇轻道:
“陌瑾,”
“我叫——陌瑾……”
“哦?陌瑾啊!”
终是得到此人回答,
姜瑟于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的同时,亦是微偏首轻念这二字,
随即,
只骤然眉梢一挑,扬起笑来,道,
“嘿,别说,还挺好听的,倒与你很是相配。”
此番,
见眼前之人耳根微红,抿唇不答,
姜瑟也未曾放在心上,
她只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般,倏而抬眼望向眼前之人,
随即,如同什么狡猾的小狐狸一般,
就此,笑眯眯地试探性开口问道:
“对了,陌瑾,问你个事儿——”
“你们这儿,何处盛产灵草灵药啊?”
面对这说变就变、突然转了的话题,
那人倒是也未曾表现出过多的疑问不解,
甚至于,
对于她忽然问起灵草灵药一事,都未曾表现出丝毫的讶异来。
此时此刻,
那人只是于抿唇微沉吟了片刻后,便温声淡淡开口道:
“四方之中,若说这盛产灵草灵药之地,当属云州……”
“云州?”
“嗯,没错,”
“云州不仅盛产灵草灵药,且亦是灵草灵药的最大交易之地。”
“许多身负盛名的药剂师也因此而悉数聚于此地,甚至于,更有许多武修慕名前来。”
“啥?武修?!”
……
闻得于此,
姜瑟不由觉着刹那间,眼前的粥也不香了,肚子也不饿了,
甚至于,手中的瓷勺还未来得及放下,
便已是瞬间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
两眼发亮地直直望向那一积雪凝玉、墨色氤氲之人,一副坐等细说的模样。
倒是未曾想到,
眼前的少女竟会反应这般之大,
一时间,竟是连粥都不喝了,
只巴眨着眼,眸中亮度惊人地,直直盯着他。
故而,陌瑾于微愣稍许后,
便不禁微抿唇,掩去眸中的一抹浅淡笑意,
就此,继续装作若无其事、未曾察觉的模样,
再次不急不缓地,淡淡出言道:
“是,武修,以吸收玄力、精粹体魄为道的一类修士。”
“不同于一般的世俗凡人,他们的能力可谓超乎世俗之想象,”
“修武者,至一定程度,甚至可劈山破海、穿云裂地,且修为越高者,其寿数也会越长……”
“那,那那那,他们的修为境界是如何划分的?”
听至此处,
姜瑟不由顿时将手中的瓷勺一扔,就此,准确无误地扔进碗中,
接着,只双眼愈发灼灼发亮地盯着眼前之人,急急开口问道。
然则,闻得此问,
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前之人竟是忽而微顿,
长长眼睫微垂,瞬间敛下了那一双如墨凝玉、惊世绝艳的眼眸之中的一切情绪,
只余摇曳烛火之下,墨色氤氲的一抹淡淡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