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堂大夫抬手,然后停了片刻之后,又重新给鱼晚棠诊脉。
可是这一次,他依然没有诊出滑脉。
按理说,怀孕两月,脉象应该很明显。
而且滑脉真的是极容易诊断出来的。
鱼晚棠穿着体面,端庄娴静,看着,看着……很正常啊。
所以大夫都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夫人,您稍等。”他抬起袖子擦擦汗,起身去跟旁边的另一个大夫低声说了几句话。
另外一个大夫过来了。
鱼晚棠故作惊慌:“怎么,难道是我腹中孩儿不好?”
“不是,不是,”第一个大夫忙道,“您稍等,马上就好。”
鱼晚棠忧心忡忡,用另一只手压在胸口表示紧张。
第二个大夫也给她诊了脉,随后斩钉截铁地道:“张兄,我也没诊出来滑脉。这位夫人,您说您怀孕两个月,应该是庸医误诊。”
“误诊?怎么会?我明明,就是很久没来月事,而且就是怀孕了。你们这些庸医!”
她情绪激动地站起来,“你们这些庸医误人,我要去官府告发你们!”
“夫人,夫人,别激动。”两个大夫连声安抚她,“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
“明明就是你们欺世盗名,有什么误会?”鱼晚棠声量很高,“今日不给我个说法,我不会放过你们。”
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今日,是遇到碰瓷的了?
要是从前,肯定直接把人给撵走。
但是她说要报官……这要是闹起来……
鱼晚棠见两人神情,心里就有数了。
这医馆,是安大夫开的。
这两人,是都受过安大夫指点的。
不过他不爱收徒,所以没有师徒名分。
对外,这医馆和安大夫没有关系。
但是这里遇到疑难杂症的时候,都会请安大夫帮忙。
所以鱼晚棠想,安大夫既然是遇到了难处,那么他要么藏在这里,要么……
藏在最危险的地方——世子府。
她今日,就是来碰运气的。
看到这两人反应,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安大夫现在处境应该不太妙,可能藏身在这里。
否则,两个大夫没必要忌讳一个碰瓷的人。
想到这里,鱼晚棠又压低声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里最好的大夫是安大夫。”
这次,两个人的脸色直接震惊,无法掩藏的震惊。
“我要见安大夫,否则我就嚷嚷。”鱼晚棠又道。
“这里没什么安大夫……”
“让她进来。”
正当两人还要“垂死挣扎”的时候,后堂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安大夫。
鱼晚棠不等两人说话,提起裙子快步往后跑去。
两个大夫看得目瞪口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难掩担心。
如意没有跟进去。
她轻声道:“两位见谅。我家……夫人选择这么早,没人的时候来,就是为了求见安大夫。因为知道难以见到,才会出此下策。请放心,我家夫人并无恶意,和安大夫也是旧相识。”
两个大夫脸色这才微缓。
鱼晚棠到后堂,就见安大夫坐在那里,悠然地喝着茶。
她忍不住冲过去,“安大夫,你没事就好。”
安大夫啐了她一口,“你这丫头,会不会说话,见面就盼着我不好!”
鱼晚棠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怎么,几天不见就嫁人了?怎么没给我发个喜帖?怀孕了?”
“没有,不是,我是为了来找您,所以故意喧哗,引起您注意。”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鱼晚棠低头咬唇沉默。
就当是霍时渊告诉她的吧。
反正她不说,安大夫就会那么想。
果然,安大夫拍着桌子道:“那混小子,真是狗肚子里装不下二两香油,什么都跟你说!”
鱼晚棠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故作镇定道:“安大夫,世子呢?”
“怎么,嫁了人还来找世子?你相公知道吗?”
“没有,我和您说了,我没有嫁人……”
她把头上的假发小心翼翼地拿下来,瞬时轻松不少。
安大夫:“……你头发呢?是不是世子被当成了你的相好,然后你被人剃头了?”
鱼晚棠无奈:“安大夫,您别逗我了。不过听您这般说,我心里松口气,世子肯定没事。”
“他是没事……”
鱼晚棠想,世上最好的四个字,对眼下的她而言,莫过于“虚惊一场”。
没事就好。
千里奔波,差点被马车把骨头颠散,船上差点把苦胆汁吐出来,遇到海盗的惊心动魄,来到淮阳的紧张小心……在听到霍时渊没事之后,都散去了。
“……也就是被关了起来,每天用蘸着盐水的鞭子抽一顿罢了。死不了,离心脏还远。”安大夫哼哼着道。
鱼晚棠的心一下沉了下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霍时渊被关了起来?
是淮阳王?
那他……
前世那种沉重的无法摆脱的宿命,难道已经开始重启?
他给自己写的信,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自己,果然是不好的预兆。
“安大夫,”鱼晚棠恳切地道,“求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世子到底怎么了?”
“奸淫母婢,死不认罪。”
奸淫母婢?
“是继妃的丫鬟?”
“嗯。”安大夫冷笑,“她也就用这种龌龊手段了。奈何有人昏了头,就是宁愿相信这等狐媚子,也不肯相信自己亲生儿子。”
“您的意思是,王爷把世子关起来,严刑拷打,逼他认罪?”鱼晚棠的声音都颤抖了。
这一瞬间,她甚至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弑父就弑父吧。
她不想霍时渊背负这样的压力,那她去。
她去把淮阳王给弄死!
淮阳王怎么可以那样对待霍时渊?
那是他亲生儿子。
而且是一个不管受过他多少伤害,始终都对他抱有希望的可怜的孩子!
她至今还记得,那个晚上,霍时渊跟她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提起“父王”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复杂的眼神里,依然有期待。
鱼晚棠觉得霍时渊的想法近乎可笑。
但是她没舍得戳穿他。
如果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能给他一些安慰,鱼晚棠希望这种信任,能够伴随他终身。
“那我们现在,要想办法救世子。”鱼晚棠咬牙道。
她没有问怎么办,因为没有人能告诉她。
安大夫对霍时渊那么好,如果有办法,他不会在这里说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