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半喜半忧。
喜的是被摔碎的金银首饰有人赔偿，不用百货大楼承担了。
如今百货大楼正处在转型期，好多柜台已经被承包了出去，从国营变成了个体，所创造出来的收益也落到了个体户的腰包里。
他们能得到的钱只有柜台的租赁费跟维护费，相比较之前来说大幅度缩水，所以在各项开支上他是能省则省。
好在被私人承包的柜台，虽然也会有这事儿那事儿发生，但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儿。
调解一下，事情说开了也就翻篇了，不会给百货大楼造成重大损失。
只有这个卖首饰的柜台，一直以来都挺让他头痛的。
商品贵重，十天半个月的也卖不出一件。
国营柜台向私有化转型，都这么长时间了，这个柜台却一直都没人来承包。
如果一直没人承包，但最后他们就得把卖首饰的柜台改了，改卖别的商品。
若真卖别的商品，经理心里又会有遗憾。
这个首饰柜台，是整个百货大楼里的独一份，若是就这么改掉，之前的痕迹就彻底抹去了。
经理觉得十分可惜。
这碎了一地的首饰认真算起来其实只要两千块钱，之所以跟对方要四千，是因为经过她们这一闹，这柜台肯定越来越不好往外承包。
多出来的两千块钱算是损失费了。
也算是杀鸡儆猴，看看谁没事儿敢跑来这里闹事儿。
当然，经理也知道这招有点儿狠了。
两千块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听到林知瑜打听承包柜台的事儿，经理刷地一下抬起头。
“普通的柜台基本上都承包出去了，如今只剩下这个首饰柜台，租赁费一年八千，维护费五百，不过这柜台还剩下些金银首饰，想承包柜台必须将这些首饰一块儿承包了，单承包柜台不行。
总共算下来至少得需要一万二。
怎么，小姑娘，你打算承包柜台么？”
八千的租赁费加上五百的维护费，这是八千五，剩下的这些货值三千五。
地上这堆摔碎了的首饰撑死了两千。
结果让她给四千块钱的赔偿。
呵呵……他们还挺黑。
就算这首饰是她摔得，赔偿四千也太过分了些，简直就是将人当猪宰，更何况这一地的首饰没有一个是她摔得。
谁摔得就找谁赔。
她才不会给人当冤大头。
这服务员倒是个有心眼儿的。
为了此事儿煞费苦心地筹谋了好久，还考虑的十分周全，特意提前找了一堆证人来给她做伪证，让她们百口莫辩。
不过林知瑜只信奉一句话，人无完人，是人就会有缺点，尤其是那些存了坏心思的人，甭管她计划的有多缜密，一定会在不经意间露出破绽来。
哪怕只有针尖大的破绽，只要抓住不放，用尖锐的东西扎进去，然后一凿到底，那看似完美的计划便能如同这地上的首饰一般，碎成渣子。
这个年代，正值改革开放的好日期，很多行业刚刚兴起，比如说珠宝首饰这一行。
前世她除了经营‘云之味’餐饮集团，还投资了不少产业，其中就有珠宝首饰，利润十分可观。
反正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挑几个自己擅长且喜欢的产业，无论是自己经营还是当做投资，总归没错。
谁会嫌自己手里钱多啊？
投资的产业越多，她的商业局才更大更稳，以后即便其中某一个产业碰到了冰期或是资金周转上遇到了困难，她都有十足的底气去应对。
钱真的能使鬼推磨，如果推不了，那只能是给的钱不够。
有钱才有安全感。
所以，她决定承包一个首饰柜台，以后在这百货大楼里也能有一席之地。
林知瑜点了点头，“有这打算，不过这价钱方面我觉得贵了些。”
经理一双暗淡的眼睛亮了亮，脸上的忧愁一扫而光。
终于有人愿意承包这个柜台了。
这是不是想什么来什么？
方才他还在发愁这个柜台一直没人承包，柜面里的首饰总拖着卖不出去，以后会让他们来担这损失。
正琢磨着去哪儿找个承包商把柜台承包出去呢。
这不就解决了吗？
而且看这人的穿衣打扮跟气质，并不像个没钱的主，说话也不疾不徐，一看就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
承包柜台这事儿说不定还真有戏。
经理的脸上久违的有了笑容，他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了这一天。
听到林知瑜说价格贵了些，经理连连摆手，“哎呦，小同志，我跟你说我给你的这个价格已经是最低的了。
实不相瞒，之前这柜台光这租赁费每年就要一万块钱呢，还有维护费也得八百块钱。
但这柜台卖的都是首饰，商品价格高，而且卖出去的慢，大家一是对首饰行业不了解，二是投入太大，若不是家里有点儿底子的，还一下子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卖首饰压力特别大，好多人勉强能凑够钱将柜台承包下来，但若是商品一直压在手里卖不出，不仅见不到本钱，就手里这点儿还容易砸在手里，人家买首饰的人也不傻，见来来回回就是这几样，她们会觉得这首饰都是卖不出去的陈旧货。
若是真买的起首饰的人，人家更愿意要新款，自然是越洋气越好。
这压在手里的首饰都卖不出，哪儿有钱进新款啊。
首饰跟普通的商品不一样，像那些搪瓷缸啊，水壶啊，进价起码都不高，承包商心里也能接受。
这随随便便一个首饰进价就得上百，多进几款就是上千，再加上运费呢。
没点儿实力的承包商根本承受不了。
按着这个节奏，折腾不了几次，这柜台就经营不下去了。
搞到最后，本儿没捞回来，钱也没挣着，手里还压一大批价值不菲却卖不出去的货。
这日子得多糟心。
实话实说，首饰这一行利润大风险也高，一般做买卖的人若是有其他挣钱的路子，不会做一行。
毕竟做稳妥的买卖，安安稳稳地挣钱，生活也会很安稳，大多数人不都喜欢这样的状态么。
如今虽然万元户挺多，但大家的思想并没有很开明，还是喜欢保守的那一套。
所以这柜台就一直还是国营的，也没人敢承包。
小同志，你若是真心诚意想承包，价钱方面都好说，我可以给你优惠些。
我给你便宜两百块钱，而且地上这些被你打碎的我也不收四千了，只收两千，一共收你一万三千零八百。
你觉得怎么样？”
难得有人想承包这个棘手的柜台，经理自然乐见其成，恨不得立马就脱手。
所以他提出来的价格也带了十分的诚意。
这个经理倒还算实诚，倒也没藏着掖着，主动把柜台一直没有承包出去的缘由告知清楚。
果然跟她猜的一样。
还真是因为这个柜台卖的是首饰的缘故，若是卖寻常的日用品，一准儿早就承包出去了。
至于这个价格嘛。
倒也还算中肯。
如果好好经营，珠宝首饰带来的利润十分可观，一年下来怎么着也得弄个十来万，比起这一万多的成本，真的是还瞒挣钱的。
而且这还是现在的物价。
如果打造出自己的首饰品牌，等到三十年后，这价值可以成百倍上千倍的翻。
林知瑜前世作为餐饮集团的老板，穿的衣服都是定制款，所佩戴的珠宝首饰除了自己投资的品牌，还有很多超一线的大牌。
毫不夸张地说，一个首饰的钱甚至可以在县城全款买一套房。
而且女孩子有几个不喜欢珠宝首饰的？
林知瑜虽然心智十分成熟，但再成熟也还是个女孩子，她倒不喜欢穿金戴银，她比较喜欢那种圆润有光泽有质感的圆形珠宝。
那样的珠宝会给她一种很平和的感觉。
像是有魔力一般，不仅能给人力量，还能让人的心情变好。
林知瑜讨价还价，“全算下来一万块钱，如果这个价格经理你能接受的话，那这个柜台我就承包了。”
至于地上这堆碎的，她可不会承担。
经理的嘴角抽了抽。
真没看出来啊，这小同志真敢杀价。
一下子砍下去三千八百块钱，合着地上这一堆碎片她不管呗？
经理也不是傻子。
看的出来林知瑜是故意这么讲价的，他若是没便宜那两百块钱，她岂不是要一下子砍下去四千？
之前地上碎的那些首饰，他可是跟人家要四千块钱来着。
没想到这小同志还挺记仇，在这找补呢。
经理有些后悔，早知道这小同志有承包柜台的心思，他就不要四千了，诚实一点直接要两千多好。
最后的结果同样是落一万块钱，但感觉是不一样的。
一个是被砍去了两千块钱，一个是被砍去四千。
很明显被砍去四千块钱更心痛些。
服务员突然窜了出来，脸上十分气愤，“经理，你可别被她忽悠了啊，这人看着像承包柜台做买卖的人么？
看她的穿衣打扮也不像啊。
多半儿是跟有钱的男人有啥不清不楚的关系，手里有点儿小钱，撑死超不过五百块钱去。
我跟你说，这样的女人我见的多了。
手里有几百块钱，什么地方都敢逛，什么牛气都敢吹。
而且这种人虚荣心特别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打肿脸充胖子。
她还能拿得出来一万块钱来？
呵呵……她若是能拿出来，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别是为了不想承担摔首饰的损失，故意在这拖延时间，混淆视听呢。
经理，你若真让她给忽悠了，那么地上这些被摔坏了的首饰都得由百货大楼承担。
真正办错事儿的人会逍遥法外，什么损失都没有。
所以，你千万不能信她。”
先前十分嚣张的服务员此刻心里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这女人要是承包了柜台，那百货大楼里唯一的国营柜台岂不是彻底变成了私人的？
她也会从端着铁饭碗的正式工变成没地位的打工仔。
而且这地上的首饰都是她摔碎且诬陷那女人的。
那女人得了势，到时候她还能有好果子吃？
女人被她当众诬陷，里子面子都没了，偏偏只能忍着又想不出法子反抗。
看女人当众吃瘪，经理同他们要赔偿的时候，服务员心里爽翻了。
站在一旁不停地看笑话。
她琢磨着这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双倍赔偿是肯定的，结果她万万没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这女人居然给她来这么一手。
服务员的心仿佛被人打过一拳，又疼又窒息，感觉自己一口气随时都有可能上不来，直到被憋死。
所以，她必须得千方百计地阻止经理将柜台承包给那女人。
同时，根据她多年的经验来说，这女人肯定就是个喜欢装相的人，兜里也就几个钢镚儿吧？
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冒充有钱人。
甚至还明目张胆地同经理讨价还价。
服务员觉得自己看透了林知瑜，对方就是在虚张声势，可能也没想着真承包柜台。
毕竟一下子砍去三千八百块钱，也太狠了。
讨价还价可不是这么用的。
她若是真诚心诚意要，在经理给优惠两百块钱的基础上，再还下去一二百，这才是真正的做买卖。
还有，搞得好像一万块钱，她就能立马拿出来似的，是不是还得打欠条啊？
若是打欠条的话，她也会。
所以服务员才可着劲儿地劝经理。
她不想让经理把柜台承包给林知瑜。
但经理不这么想啊。
他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一个愿意承包柜台的人，哪儿能因为价格没谈拢就拉倒了呢。
错过这一个，继续等下一个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万一跟这柜面上的首饰一样承包不出去，那到最后这柜台跟这批货岂不是会砸自己手里边。
到时候他需要承担的将是全部的损失。
他啥人没见过，能看的出来对方是真想承包柜台，就是这价格砍的实在是太狠了些。
经理有些舍不得，“小同志，看的出来你是真心实意地想承包柜台，只是这价格砍的太狠了些。
我也是诚心诚意地想把柜台租出去。
所以咱们折个中，你给一万一千五百可行不？
这一万块钱价格实在是有点儿低，我们也赔钱啊。”
林知瑜却摇了摇头，她绝对不会给地上的这堆碎片买单。
“经理，一万块钱不能再多，你若是同意我承包，那咱们就白纸黑字地签合同，你若是不同意就算了。
强扭的瓜不甜。
你再另外找别人承包就是。”
她说完之后，视线扫过之前嚣张跋扈的服务员，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如果你同意以每年一万块钱的嫁给承包给我，那么第一年我可以额外赠送你一个惊喜礼包。
嗯，也不多，恰好就值四千块钱。”
服务员被林知瑜的笑容惊的头皮发麻，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妈的，这女人说话就说话呗，笑个屁啊。
不知道自己笑的很渗人么。
头皮发麻的同时，服务员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
这女人肯定没憋好屁，心里琢磨着怎么害她呢吧？因为她怎么看都不觉得林知瑜像能拿得出一万块钱的人。
服务员到了现在，依然觉得林知瑜在虚张声势，假的就是假的，虚张声势半天也是假的。
又是一万块钱又是价值四千的大礼包。
倒是挺能忽悠人。
真把在场的人都当成了啥都不是的傻子了？
可惜，她精着呢。
想忽悠她下辈子都没有可能。
她强忍下心里的慌乱，嘴硬道，“经理，既然这位同志这么诚心，那你就答应了呗。
不过这位同志，你可得把钱掏出来。
别讨价还价时痛快，到最后真付款的时候拖拖拉拉。
拖来拖去，这事儿便没了影。
这样的事儿我见得多了，好多来柜台买首饰的女人，她们看首饰的时候总表现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为的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等在我们跟前好好耍一把威风之后，一到付款立马就黑不提白不提。
装聋作哑蒙混过关，好像方才挑的很欢的人不是本人一样。
我们经理是好说话，但我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
你休想蒙混过去。”
服务员越说心里越有底气，十来年积攒的心高气傲这时候愈演愈烈，达到了顶峰。
知道的以为她端着铁饭碗又年轻，难免心高气傲些，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百货大楼都是她的呢。
林知瑜懒得搭理。
她看向一旁的经理，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怎么，这柜台往外承包还是不承包，经理做不了决定，还需要问一个服务员的意见？
既然如此，那就报案处理吧。
我也不承包了。”
经理急了，“没有没有，这事儿我就能做主，不用听她的。
小同志，咱们移步去办公室签合同？”
服务员:……
这只没用的软脚虾，还能不能再软骨头一些。
经理算是下定决心了。
打算把柜台承包给林知瑜，一万块钱就一万块钱吧，少点就少点，总比砸自己手里，一直承包不出去强。
“把合同拿过来，咱们就在这签吧。”
若是去了办公室，她承包柜台可就没这么好的作用了。
经理连连点头，一路小跑着去办公室里拿合同。
周围的人看林知瑜的目光很复杂。
她们刚开始只以为这人是来看首饰的，后来见她跟服务员起了冲突，还以为她是来找茬儿的。
哪儿承想一个首饰柜台人家说承包就承包，虽然讨价还价到了一万块钱，但一万块钱也不是小数目。
哪儿能是普通人家说拿就能拿得出来的。
关键这承包柜台拿承包费只是第一步，后续还有不少问题呢。
比如现在柜面上这些货要咋办？
还有以后继续铺货的话，首饰这东西不比其他日消品，进价成本高着呢，可不是三瓜两枣的钱。
总之，想撑起一家首饰柜台来，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
那得需要很强大的实力。
首饰柜台为啥一直都承包不出去，还不就是大多数人没这个实力么。
不然早就被承包了。
眼前这女人，她们着实看不懂了。
听口音倒是易水县的人，但这么有钱的人，以前也没听说过呀？
别说她们很吃惊，就连一旁的林向前也不淡定。
他在旁边看得默不作声，心里突突突地跳。
看着淡定至极的小妹，林向前担忧地问道，“小妹，你真打算承包首饰柜台？那得不少钱吧。”
林知瑜知道林向前心疼她，不过这钱必须得花，她解释道，“嗯，现在流行这个，把握好了风口能挣一大笔。”
再说，她拼了命地挣那么钱干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家人跟她一块儿都过上好日子么。
钱能办到的事儿都不是大事儿。
啊？
承包首饰柜台真能挣钱？
那别人咋不承包呢。
林向前伸手挠了挠头，看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他知道小妹说能挣钱就一定能挣钱。
这事儿只要听小妹的就好。
没一会儿，经理便拿着合同出来了，都是统一的模板，只要在上面填写上金额跟承包年限就行。
经理问，“小同志，你打算承包多少年啊？咱们这一般都是三年起，等三年之后还想再承包的话再续签。
承包费除了第一年，其他年份每年年中的时候给。”
百货大楼经过转型之后，慢慢会发展成后世的商场，如果经营的好，会热闹红火好长一段时间。
保守估计至少能红火二十来年。
再加上人们的经济条件越来越好，这消费水平慢慢也就上去了。
挣钱是肯定的。
而且，这承包费一年才一万，等过个二十多年三十来年之后，一个县城的柜台至少得好几万，甚至是十来万都有可能。
现在承包十分划算。
所以林知瑜选择一个二十年制。
未来二十年里，只要这个百货大楼在一天，她这柜台就能在一天。
哪怕有一天百货大楼需要拆掉重建，也没关系，因为承包费一年一交，也不怕挨坑。
经理眼前一亮，他果真没有看错，这小同志虽然年纪不大又是个姑娘家，但这份魄力跟果断怕是一般男人都比不了。
他签好了字，又拿起公章占了印泥，啪地一声往合同上一盖。
林知瑜也在上面签好自己的名字，这合同便算是签好了。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环了。
交钱。
服务员眼睛瞪的溜圆，她实在没料到这女人还真把承包合同给签了。
这要是交了钱，这柜台不就是这女人的了？
越想越心慌，服务员只能祈祷着林知瑜是真在打肿脸充胖子，根本拿不出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