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季凡被他那些所谓的家人,尤其是他奶奶,长期灌输一个观念。
那就是家里太穷,她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养大不容易,他要听话要懂事要孝顺要帮衬家里。
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管的事儿别管,听安排行事儿才是孟家的好孩子。
孟季凡父母早逝,再加上年纪小,被他奶奶这么灌输,自然下意识地就会听她的话。
小小年纪的他有时候觉得奶奶说的话不对,比如奶奶要他去偷隔壁孤寡老人的吃食,那老人无儿无女,一把年纪了还在地里劳作,就是为了能有口饭吃甭管好活赖活,总之能勉强活下去。
那一碗的吃食是老人家一天的饭,如果孟季凡偷走了,就意味着他要饿上一整天。
孟季凡觉得不能这样,所以试图跟奶奶讲道理,哪儿成想他奶奶二话不说,一个大嘴巴抽到了他脸上。
把他打的鼻青脸肿,嘴角都流血了。
任凭他怎么求饶说好话,他奶奶都跟听不见一样,对着小小的他拳打脚踢。
一顿毒打之后,还不听的话,孟奶奶会把他关进小黑屋,不给他饭吃不给水喝,还会不停地对他指责辱骂。
逼得孟季凡实在没法儿了,只能跑去把那饭食偷来。
这口子一开,之后孟奶奶便像是找到了拿捏孟季凡的法子,她看中了谁家的东西,便会指使孟季凡去偷。
有时候被人家抓住了。
那些人抓着孟季凡去家里要说法,孟奶奶会毫不留情地把过错全推到孟季凡身上,骂他有娘生没娘养,骂他好吃懒做,好的不学天天偷鸡摸狗。
更是义正严词地当着那些人的面,将小小的孟季凡毒打一顿。
孟季凡快被打的半死了,只剩下一口气,那些被偷的人家还能说什么,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孟季凡被活活打死吧?
再说,孟家老爷子虽然去了好多年,余威还在,在村里还有好多拥护者,谁也不敢把事儿闹大了。
孟奶奶若是真把孟季凡给打死了,按着她那个性子,一定会去村长那里告状,讹他们的钱。
还会狮子大开口,狠狠地敲上一笔。
他们得罪了孟家跟那些拥护者,在村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那些人会没完没了地帮着孟家找他们的麻烦。
为了一点儿东西,还真没必要闹到那个地步。
只能自认倒霉。
随口敷衍几句也就翻篇了,不会死揪着不放,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儿。
他们又不傻不呆的,才不会主动去找晦气。
其实,在一个村里住久了,谁是什么样的人,会干什么样的事儿谁不知道。
孟季凡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狗屁不懂的年纪,若是没人指使,能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孟奶奶自诩家里不缺钱不差他们这点儿东西,话里话外把自己的位置抬的老高,同时恨不得将他们贬进泥土里。
但大伙儿都知道,孟爷爷在世的时候,孟家确实不差钱,毕竟他在村里当村长,为人十分古板,待人更是十分苛刻,偏偏村里好多老人还吃他这一套。
村里人想办点自己的事儿得去争得他的同意,每次去能空手去吗?
那定要带着东西一块儿过去。
甚至人可以不到,东西或者钱得到位。
那时候孟家靠着孟爷爷一个人,日子过得可谓是相当好。
村里有人吃不上饭穿不上衣服,为了一日三餐愁的睡不着觉,孟家顿顿好米细白面,菜每顿也是一荤一素。
每顿饭,孟爷爷还得配二两小酒。
关键孟爷爷那衣服每件都跟新的一样,就连孟奶奶也没穿过补丁衣服,家里大事小活儿全堆到孟季凡母亲身上。
她倒是会保养,还把自己保养的长寿,把儿子儿媳妇都熬死了,她还活的好好的,更是把孟家众人牢牢地把控在自己手里。
在村里,也有一帮老爷子生前的拥护者,倒是没人敢惹他们。
不过自从老爷子去世之后,新的村长上任,村里人有事儿要办也是找新村长,送礼送东西也不会送去孟家。
这就导致孟家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
孟家子女众多,亲戚拉亲戚,好多都被安排到了机关单位里上班,但子女是子女,他们发展好了不代表会给孟奶奶钱,所以孟家的日子过得一般。
不比村里其他人好多少。
孟奶奶过惯了好日子,当然过不了那种难挨的生活。
所以在管家的时候,对家里人很苛刻。
她始终有一个宗旨,那就是苦了所有人都不能苦了自己跟她的宝贝幺孙。
家里要事事听她的,有好吃的好喝的也要紧着她跟孟浪。
她跟孟浪也不是会过日子的,她们想要吃好喝好,还不用自己花钱买,可不就得让人去偷么。
在孟奶奶眼里,家里人都有头有脸,谁也不适合抛头露面去干那偷鸡摸狗的事儿。
毕竟被抓住了,丢的不仅是他们自己的脸面,整个孟家也会跟着脸上无光。
孟家是个大家族,他们这一支虽然为大,地位比其他旁支尊贵,在家族里说话也特别管用。
可这一切都建立在孟爷爷在世的时候,他不在了,孟家的主事儿人换成了孟奶奶,又没了村长的位置。
孟家不仅在村里的位置变低,在族里也不像以前一样想干啥就干啥。
所以孟奶奶也在乎脸面,但她只在乎她跟她宝贝幺孙的脸面,
他们的脸是脸,别人的那就是个屁。
尤其是孟季凡,这个从小到大都不被待见的,所谓的长房长孙,更是连个屁都不如。
所以在村里偷鸡摸狗这事儿便落到了孟季凡身上,反正在孟奶奶眼里,孟季凡可不是她的孙子。
若不是孟季凡父母不在了,家里缺个干杂活的人,孟奶奶早就把他给赶出去了。
孟季凡很可怜,从小被这么一个心术不正的人教导,能教出什么正经模样来。
成天在家像个陀螺似的干这个干那个,就这样还时不时地挨一顿打。
吃饭穿衣想都别想,更别提上学了,村里最穷的人家,小孩子还上过两年学,认识不少字,孟季凡一天书都没读过。
他出来偷东西,是他想偷的吗?
那可真是放屁。
他一个几岁的孩子,若是因为馋嘴,偷点儿好吃的食物,也正常。
村里的孩子从小到大连饭都吃不饱,看到谁家炖个鸡炒个肉菜,那口水跟瀑布一样,若是撞见了根本走不动道。
大家也不是铁石心肠,都在一个村里住着,有时看到了,还会热心地夹给他一块儿。
这都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孟季凡会偷大人的衣服,尤其还是女人的衣服。
谁家女人扯了新布,裁了新衣服。
别在村里穿,只要穿一次被村里人看到之后,不出第二天,保准会被偷。
过不了几天,同样的衣服会出现在孟奶奶身上。
当然了为了避嫌,孟奶奶会把衣服改动一下,没事儿人似的穿出来。
若是有人认出来跟自己被偷的衣服差不离,便会遭到孟奶奶一顿辱骂。
他们想辩解,甚至想从那衣服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可衣服都被改了,哪儿还有蛛丝马迹可言。
她们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把一腔的苦水硬生生地往肚子咽。
一次两次,次数多了,大伙儿也就学聪明了,要不就在衣服上做好标记,要不就守株待兔,将偷盗之人抓个正着。
不过,即便做好标记,或是将孟季凡抓个正着,他们也拿孟奶奶没办法。
她可以空口白舌的把所有的过错全推到孟季凡翻一个孩子身上。
他们还不能计较。
毕竟人家已经当着面儿把孩子打了个半死了,若是再为了这事儿计较,得罪孟家不说,传出去脸上也没有面子。
他们不能把孟奶奶怎么样,只能加强防范,防着孟季凡。
以前他们还会对孟季凡抱有几分同情,毕竟这孩子从小没了爸妈,他爸妈行事儿也不像孟爷爷跟孟奶奶那样。
算是整个孟家为数不多的实诚人。
所以在刚开始的时候,大伙儿对年纪小小的孟季凡还有几分宽容,后来偷盗事件多了,他们看到他便心生厌恶。
有时候抓到他了,不仅辱骂他,还对他拳打脚踢。
孟季凡小小年纪,脸上就十分麻木,跟个木头似的,只知道听孟奶奶的话。
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他反抗过,被打的只剩下了一口气。
尝过频死的滋味儿却没死成。
活着也痛苦。
他也知道偷别人的东西不对,可他的反抗没有一次能成。
让孟季凡宁愿被孟奶奶打死也不再偷东西的人是隔壁的孤寡老人。
他明知道每次孟季凡去他家里并不是为了看他,而是为了偷他的吃食。
那老人却总笑呵呵的模样,没跟他发过一次脾气,有时候还会给他几个糖块儿。
每次总是有意无意地给孟季凡讲些道理,孟季凡年纪小似懂非懂,走的时候依然偷拿吃食,不过他知道不能都拿走,每次只带走一半。
老爷子对此只当看不见,还嘱咐他,若是遇到困难了就来找他。
只拿那些饭食回去,孟奶奶自然不满意,但也没多说什么。
她也知道村里人如今对孟季凡防范的紧,对他的厌恶也达到了巅峰。
这已经达到了她的预期。
东西少点儿就少点儿,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那是孟季凡整个童年里为数不多的糖,跟老爷爷给的糖块一样甜。
老爷爷时不时地劝说,也让孟季凡麻木的心松动了很多。
后来孟季凡年纪稍长了些,有了自己的思想,他像往常一样,跑去隔壁院子里,想跟老爷子说一声,以后他不偷东西了,打死也不偷了。
可院子里没人,连同老爷子用的那些物件都没了。
他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可孟季凡知道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消失,除非……他不在了。
像他爸妈一样,永远地离开了他。
孟季凡从邻居口中得知,老爷子留了一碗白米饭给他。
还留了一句话,让他别放弃,以后有机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原来老爷子预感自己时日无多,早早地给自己安排了。
因为是村里的孤寡老人,没有子女帮着料理后世,所以村里人将人裹了草席,连同他生前用过的东西,在老爷爷种过的地里,随便挖了个坑埋了,村里平静的像是这人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
孟季凡没钱,用自己攒的纸当纸钱给老爷子烧了,那碗米饭他混着眼泪吃了一半,将另外一半连碗带饭埋到了老爷子坟前。
从那儿以后,孟季凡再也不偷东西了。
孟奶奶当然不会放过他,又打又骂又关小黑屋,不给饭不给水,折腾了好一通之后,发现一点儿用都没有。
孟季凡是铁了心不再偷东西,他也才明白,如果有些事儿你真不想做,你可以拼命去反抗。
大不了就是一死,还能怎么样?
与其一辈子被人压着欺负,没尊严没脸面地活着,不如大胆一些,勇敢地反抗一次。
为此丢了命倒也解脱了。
孟奶奶折腾累了,见孟季凡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气也不松口,就没再管。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呗,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孟奶奶每天对他嘘寒问暖,十分关心,当然了,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关心行动。
没有像以前一样让他偷鸡摸狗。
而是让他去镇上做苦力。
将挣的钱都交到家里。
好给孟浪攒学费娶媳妇儿用。
家里的活儿攒着,等他从镇上拿钱回来,再干呗。
干的累了干不动了才算完。
总之,孟奶奶对孟季凡十分苛待,每天想着法儿地琢磨着怎么将他身上的价值给榨干净。
不知道的,会以为孟季凡是她仇人的孙子呢。
毕竟虎毒不食子,大孙子小儿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但凡脑袋正常点儿的,都不会对自己亲孙子这么刻薄。
孟季凡就算有出息了,也不能完全脱离孟家庄,因为他爸妈的坟在那边。
他虽然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没有任何印象,但他对父母有感情。
这种天然的感情纯粹美好,未经污染。
所以,孟奶奶一听说他有出息了,便开始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前几年让他带着孟浪去南方发展,不仅要给孟浪那个废物开工资,还得保证他的人身安全,以及确保他心情愉快。
今年得知孟季凡在易水村开了鲫鱼罐头加工厂,便又让孟季凡将孟浪安排进加工厂上班。
孟奶奶就是一块儿黏皮糖,快黏在孟季凡身上了,无论孟季凡去哪儿发展,她就跟有大病一样,得让孟季凡带着她的宝贝幺孙。
说什么外人都靠不住,只有自家兄弟才靠准儿,让孟季凡跟孟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呸……
高原不知道老太太哪里来的大饼脸,能说出这种无耻的话。
可能像她这种自私自利只知道考虑自己的人压根儿不知道考虑别人的感受。
就孟浪那个傻逼玩意儿,在南方的时候就只知道闯祸惹事儿,每天将公司里弄得鸡飞狗跳,后来得罪了大人物,人家扣着他不放,他更是把责任全推到了孟季凡身上。
孟季凡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收拾。
孟季凡这些年之所以不拒绝孟奶奶的无理要求,是有一种还账的心理。
因为小时候长期被灌输,是孟奶奶一把屎一把尿地将他拉扯大,没有她的辛苦付出就没有孟季凡的今天。
所以孟季凡一直在还这个账。
再深得人情也该还完了。
倘若孟家人可以老老实实地,不再打他的主意,孟季凡可能就这么着过下去了。
给他们点钱,让他们过自己的生活。
他自己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大家平时没事儿不联系,等祭祖什么的再说。
没想到他们得寸进尺。
再深的养育之恩,被不停地索取消耗,也有消耗完的那一天。
孟季凡一路走来,活的太痛苦了。
高原作为他的好朋友,自然是想看到他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开开心心的生活。
因此他从南方跟了过来。
就是怕他被人骗了。
好不容易日子走上了正轨,若是再回到之前那样,孟季凡会受不得,不死也得疯。
得知他的合作伙伴有一个女人,高原还担心了好久。
他不是看不上女人做买卖。
只是这么多年,他见过大大小小的生意人里就没有一个女的。
女人容易感性,容易意气用事,还容易冲动。
她们可能会是一个好妻子,好妈妈,可能把家里的大小事儿管理的井井有条,甚至周围邻里的关系也能处理妥当。
但她们不太可能会是做买卖的好手。
不过,林知瑜打破了他固有的认知,她是真靠谱,在做买卖上很有一套。
甚至可以说,是有天赋。
加工厂经过她的改革,车间生产稳定且井然有序,工人们干活儿热情高涨,没有时间没有闲心惹事儿生事儿,一股脑儿地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到工作上。
工厂环境也没的说。
遭遇了破产危机,却能在关键时刻转危为安,还上了电视台,给加工厂好好地宣传了一番。
如今这订单跟雪花一样,纷至沓来。
高原现在心里踏实了,孟季凡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跟林知瑜合伙儿做买卖,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