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许颖第二次来t厦城，第一次是因为林澜，现在也是。她想，这份关注大概迟来了二十年。
现在是凌晨三点二十二，距离九点的身体检查还有五个多小时，许颖在垃圾桶旁换了个口罩，沿着地图所指的方向朝寝室楼走去。
周围偶尔传出蝉鸣，昏黄的路灯下是她自己的影子，过往无数被遗忘的记忆好像滚落的碎石，升起的尘灰露出了光的形状。
她站在地面往上看，只有零星的几个窗户亮着，大多数房间半隐在了黑暗里，不知道哪一间是林澜的，或许根本就不在这一栋楼。
许颖一个一个看过去，等脖子酸得撑不住了才低头休息，过会儿又继续看。
她走遍了所有的寝室楼，最后收回目光时才发现天际隐约露出了太阳光，周围的人也多了起来，喧嚣声逐渐占领了空旷的土地。
许颖看了眼时间，六点十三。
离九点还有两小时四十七分钟。
——
许颖来得比小吴医生预计得要早，他倒了杯水放在桌上，看见对方眼下熟悉的黑眼圈明显愣了一下，“你又没睡觉？”
“睡了，”许颖眼睛都没眨一下，“但睡得少。”
“少唬我，等结束再跟你算，先说林澜的事，”小吴医生把视频调出来，“宗恒应该和你们说过情况了，你先看看吧。”
“这是我？”许颖点了暂停，把屏幕上的脸放大，有些愣神。
“是啊，你可以找下自己年轻时候的照片比对一下。”
许颖沉默片刻，点了继续，她看见血从手腕坠下，刀被人紧紧握在手里，地板上尽是模糊的暗红色。
“……这是她的记忆吗？”
“不清楚，但看样子是的，我之前给林澜做的治疗方案，并没怎么考虑她的心理因素，现在看来这很重要，待会林季初来了你和他说声，你们准备一下，体检的时候分别和林澜聊天。”
小吴医生手边摆着一排瓶瓶罐罐，他边调配试剂边看数据表，中途端了碗药放许颖身前，“先喝点。”
许颖这才回神，“我还能活多久？”
“你生病了？绝症？”
“没有。”
“那不知道，少想这些有的没……”
“林澜呢？”
小吴医生停下话头，半晌说道，“不好说，她的情况比你复杂得多。”
室内陷入了沉默，直到宗恒带着林澜进来，他们也没再说过话。
林季初到的比林澜晚点，一进门他就把手机关机放在了桌面的架子上。
“吃早饭了吗？”小吴医生问。
宗恒：“没吃。”
小吴点点头，让林澜躺下，仪器闪起绿光，舱门缓缓关上，两侧的透明罩子弹了出来，他看向许颖，对方会意，站起来往这边走。
屏幕上的波动在正常范围内。
“林澜，”许颖停了一会，“你为什么学timed？”
“……”林澜的思绪有片刻恍惚，她认出这是许颖的声音，过往的记忆浮了出来，那个在桌子上翻书的小人抬起头，看向了她。
时间的距离一下子缩得极短，过去仿佛往前一步就是现在。
“想去研究所，想帮……”
脑海里的小人说妈妈，林澜却闭上了嘴。
许颖不是她的妈妈。
……
屏幕的曲线往上窜了一截，小吴医生下意识想加抑制剂，却在碰到注射器时停了下来。
再看看，说不定她能自己控制。
……
“难吗？”
林澜：“难，我学不会。”
其实她学得很好，许颖看过那张满分的答卷。
“我没有回去过，”许颖主动说起了这件事，“……抱歉，因为我忘了很多事情，包括你。”
“回去过的，我看到了，”林澜记得，这是汤卡沃特努力想保存下来的记忆，而且，“我也忘记了很多事情，但烟花我会记住的。”
因为仪器的遮挡，许颖看不清林澜的脸，她听着机器运行的声音，有些难受，“那……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好。”
“之前你为什么……”
林季初意识到什么，连忙喊她，“许颖！”
“为什么想死？”
……
曲线又升了一大截，小吴医生的手已经按在了抑制剂上。
他看向林季初，摇摇头。
……
“裴谣，我会伤害她，我不想这样。”
听见了意料之外的名字，在场的几个人都有些愣怔，这听起来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可细想之下却又带了点近乎怪诞的合理。
小六：【你怎么什么都说？】
【可她问了。】
小六：【……那你别把我说出来，不然不好解释了。】
【好。】
小六转换视角，看到了林澜的眼睛，它没再开口，不知在想什么。
……
数值持续升高，丝毫没有要降下来的趋势，却在临近警戒处变得平稳。
小吴医生观察了一会，松开捏着注射器的手，上面满是潮湿的汗。
林澜：“裴谣很好，很厉害。”
许颖对裴谣的过去知道得并不多，即使知道了她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去查对方的过去。
在许颖看来，裴谣还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或许有人将她从那个地方救了出来。
小吴医生朝许颖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可以停下了。
屏幕上的曲线已经降了下来。
两侧罩子自动盖了回去，隔绝了外面的声音，林澜看着闪烁的灯线，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比较在意的是裴谣，之前那件事似乎已经放下了，”小吴医生调整了下扫描的速度，和许颖说道，“去休息会吧，林先生在这陪着就行。”
许颖没动。
“数据采集需要两个小时，这期间不会发生意外，你到时间再来看她。”
许颖这才离开。
等人走后，小吴医生面容严肃地转向林季初，“请您尽快联系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