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驰，救护车很快到了医院，小吴医生已经提前过去做好了准备。
门被关上后，急救室上方的灯亮起。
临近正午，红光还未落地便被更亮的光冲散，有一小片垂到了上方的瓷砖处，在通明的走廊里显得昏暗又阴森。
伊引休靠在墙上，手习惯性搭在肘间，他的姿势随意，背脊却有些僵直，像是老化了的电线。
叶弘泽坐在过道里的椅子上，满脸疲态，他有些后悔，没有在第一次化感测试时就多注意一些。
若是能早点发现，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化感者要注意的事情比较多，尤其是训练过度的人，是以小吴医生也在里面，时时观测林澜的身体状态。
伊引休抬起头看向亮着的三个红字，目光里带着不知名的情绪。
“林澜家属在吗？有几份文件需要补下签字。”有护士拿着纸匆匆忙忙走了过来。
这次的手术比较特殊。
叶弘泽这才反应过来，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划过许颖的名字后停顿片刻，直接拨通了林季初的号码。
“你好。”
对面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像是烈日暴晒后干涸的土壤。
“林先生，来趟医院吧，我待会把地址发你。”
话说出口，叶弘泽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没好到哪里去。
“是许颖出事了吗？”林季初的声音听上去慌张至极，“我现在就过去。”
“……是林澜，她需要家属来签字。”
对面收拾东西的声音瞬间停住，很快又响了起来，林季初艰涩着嗓音开口，“林澜怎么了？”
“一时间有点难说清楚，”叶弘泽心里有点乱，不知道从何解释，“你先过来吧，路上注意安全。”
然后他挂断电话，看向护士，“不好意思，家属可能要晚点来。”
看着洁净的地面，叶弘泽觉得鼻尖有些酸酸的。
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这样呢……
伊引休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但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拿出来后划开屏幕，是工作群的消息。
习惯性点开隐藏联系人，发现几分钟前对方发来几个字。
——提前？
伊引休看了眼仍亮着的灯，垂眼打字。
——等。
“她的心律虽然慢，但身体似乎仍在正常工作。”
小吴医生松了半口气，“那血压什么时候回升？”
“这可能是她身体的一种自我调节机制，得再观察一会才能确认，但也不排除其他情况，看这里，中间的这片神经被那个结块压到了……”
“吴医生，患者心跳和血压又降了！”
“再检查一次！先别乱来！”
看了眼时间，叶弘泽决定先去买午饭。
伊引休留在原处候着，隔着一堵墙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句话，他偏过头，看向手术室的门，片刻后走了过去。
他站在门口，中间嵌着磨砂镜面，很难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沉默半晌后，他突然开口，“你母亲受了五百三十二刀，其中左上肢五十七刀，右上肢六十二刀，头部脸部二十八刀，下肢两百三十八刀，躯干一百零九刀，骨骼三十八刀。”
“她是为你而死，和其他人一样。你能活下去，是很多人用命换来的，”伊引休目光冷淡，往日沉寂的阴凉浮现，“活下去，相澜宁。”
再活久一点。
此时走廊寂静空荡，除了他，没人听到这些话。
伊引休驻足半晌，又回到了原先呆的地方。
在林季初到来之前，林澜被下了四次病危通知书。
叶弘泽急得团团转，怎么也坐不住了，“她才二十岁。”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胳膊，伊引休看上去比叶弘泽冷静得多，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偏过头，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林季初。
臧游的大小媒体都报道过他，伊引休总能在一些关于相休凡的报纸里看见这人的照片。
“林澜怎么样了？”林季初风尘仆仆，气息不稳，嗓子里仿佛含着潮湿的沙砾，声音比之以往，更沧桑了许多。
他刚刚在护士那签完字，手指上还染着不甚划到的墨痕。
叶弘泽：“情况不太乐观，得做好心理准备。”
林季初身子一歪，险些没站稳。
伊引休没有说话，目光扫过对方同样沧桑的脸，很快又收了回来。
——
【……】
小六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随后把视线都放在林澜身上。
她没有明显的外伤，内脏也暂时没有出血，身体却连上了各种线路与管子。
手表被摘了下来，腕部早已结痂的伤痕被迫暴露出来，在一团各色的线路里并不明显。
小六却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处。
这伤口不是意外，是林澜自己划的。
小六又看向别的地方。
那群人说着些它听不懂的话，做着它看不懂的事，没人告诉它林澜现在的情况。
【最后一场比赛还没比，你不会死的。……对吧？】
【……女主还没成长起来呢，你不是想看到她变得更好吗，你死了也看不到对不对？】
【林澜。】
小六的声音满是无措，它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没法继续走剧情而难过，还是单纯地不想林澜死。
从始至终，它都没有想过让林澜死。
想死的似乎只有她自己而已。
小六愣愣开口：【你想起来了对不对？】
所以又要死了。
可依旧无人应它。
林澜总是会回它的话，小六不看小说时就和林澜聊天，看小说时，只要林澜找它，它也会回话。
林澜从来不会不理它的。
【之前你爱吃饭，我也就说说，没有真的让你不吃，你要睡觉，我没有让你不睡，你不想学，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后来我还帮你作弊了，】小六细数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心里突然感到委屈，【这次我让你不死，你是不是可以听一次我的？】
不死，行不行？
“心跳稳定下来了吗？”
“没有，降得更快了。”
小吴医生急到想去催那颗心脏，让它快跳快跳，“再降就没有了！”
话音刚落，心电仪爆出一阵刺耳的鸣音。
原本细小起伏的图像骤然变成一条平滑的直线。
小六愣愣扭过头，脑海里一片空白。
——
别慌。
别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