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打开了直播回放,把进度调到自己离开的时间。
屏幕上是完整的九宫格,小六把林澜的那份放大,视线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
尽管隔着衣物,它依然能准确猜测出那道疤痕的位置。
林澜是当着它面划的。
小六沉默地移开目光,又去看别的地方。
屏幕上的人正慢吞吞地啃着饼干,目光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连自己都不在的时间段里,林澜也会无意识地发呆,小六不由开始猜测她在想什么,半晌才觉得这种做法幼稚至极。
它瘪瘪嘴,去调直播音量,不小心摁到满格时恰巧听到了一句很轻的话。
“我很厉害的。”
连周围的风声都比这五个字响的多,可这句话却一字不落地流了出来。
小六一愣。
林澜很厉害,这是自她失忆后,小六一直期待的情况。
这意味着世界线回到正轨,而它也能看到想要的剧情。
小六压下其他的想法,继续看下去。
防护层在流体接连的撞击下稳稳立着,本以为局面会一直如此,坚固的保护层却软了下来。
小六不经意间扫过林澜的眼睛,蓦地浑身僵硬。
接下来,A12时间流在瞬间破裂,巨型流体顷刻崩塌,屹立在中心处的人身处一片缥缈下沉的迷雾中。
这幅场景和记忆里的某一段逐渐重合。
时间流尽数崩裂的世界里,无数层流回旋激荡,又悄然降下。
站在中心的人,是这片区域的主宰者。
……林澜与以前如出一辙的强悍。
完全出乎它的意料。
小六从没关注过女主的训练,在它心里,对方勤奋又努力,上进又坚毅,完全不需要担忧她的进步。
小六知道,裴谣一定会变强,因为她是女主。
自己只要多关注林澜就行,毕竟后者一学timed就一堆破事。
先是要退赛,然后是自杀,而失忆后又说不想学了。
小六就没见过事这么多的人。
恶毒女配安安稳稳地走好自己的路不行吗?
它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林澜身上,完全没注意到女主那边竟然也出了问题。
她的实力,与原本的林澜,差了许多。
这不应该。
下一场比赛是它最期待的打脸剧情,如果连这都是虚假的,那它之前做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在小六心里,女主超过恶毒女配,一定且必须是因为她自立自强,绝对不是也不可能是由于对手的实力骤然变弱。
不然这剧情有什么意思?
现行的剧情脱离了原有计划,它苦恼地思考着比赛间隔期间去找裴谣、像督促林澜一样去督促对方努力训练的可能性,但很快又把这个想法丢掉。
裴谣和林澜不一样,她不用说也能努力,小六对女主抱了极大的期待,自然做不出帮对方作弊这种事情,虽然就目前来看,它也没帮上林澜什么。
更何况,对方不一定会听自己的。
就在小六冥思苦想之际,外面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它听着有些熟悉,片刻后才意识到之前送林澜去医院的车也是这样叫的。
这件事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可分明才发生不过两个多月。
外面似乎乱了起来,小六没心思去看,它猜测林澜是不是想起来了。
那双眼睛让它觉得很熟悉,尤其对方刚才比赛时的表现——
太牛逼了。
【林澜,】小六斟酌片刻,还是只冒出一句,【你醒了吗?】
没有回应。
小六心烦意乱,干脆去看看外面发生了啥,随后发现刚刚那车好像就是来拉林澜的。
【……?】
伊引休拍了拍裴谣的肩膀,言语和煦,眼底却不带什么温度,“你先去休息,我和叶老师会跟过去看的。”
她放心不下。
裴谣想说自己可以坚持,身体却突然晃了一下,龚青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小声道,“林澜也会担心你的。”
“……”
裴谣沉默地点头,没再坚持。
另一边,沈越还在坚持,叶弘泽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比赛结束后要好好休息,化感者最需要注意这些。”
“我可以帮上忙的……”沈越的脸色白得不像话,“我之前是医生……”
“我也是医生,之前是现在是,”电话里的声音打断了他,“化感者不能这么胡来,无论是因为什么,明白了吗?你要是觉得自己的生命没那么重要你就去。”
叶弘泽试着打圆场:“没事,小吴也是关心……”
“我天天关心这关心那,你们有人听吗?一个个的意志坚定得跟什么似的,好像我是什么无恶不作的人在强迫你们一样。”
叶弘泽:“……”
“再让我发现你们化感者这胡来那胡来,我转行做殡葬服务去。”
第一个就把许颖摁进去。
“……”
营养舱直接被抬上了救护车,鸣声逐渐远去,沈越捂住自己的脸,慢慢蹲下身。
米陵犹豫片刻,半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现在打车跟过去看看,你先去休息会?”
“……不用,”沈越松开手,眼圈红了一片,“不用。”
他担心林澜没走出来,担心她还念着那些不好的事情,担心她已经走出来了但自己一个谈话又带了回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久久没有去和她谈心。
沈越觉得自己似乎就是这样的人。
他总在忧心着什么,小时候看着有人生活贫苦,他就要去赚钱。
长大后看见病重之人痛苦死去时,又去学医。
工作时看见……那些没被救下来的轻生者,又去学了timed。
他看似自由,却始终被牢牢束缚着。
挣不开,逃不脱。
沈越的视线变得模糊,声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不用。”
是他的问题。
——
伊引休玩着手指上翘起的皮,撕下来一点后又按回去。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屏幕上的曲线,他心不在焉地回着叶弘泽的话,目光深深沉沉,里面好似什么也没有。
身边的医生忙碌地监测各种生命体征,伊引休抬眼看向林澜的脸,她的眼睛与相休凡极其相似,此刻营养舱半开,里面的人闭目昏睡,那张脸整体来看更像另一个人。
“加油,加油,加油。”伊引休声音很轻,缓慢开口。
像是鼓励,却又带着莫名的惋惜。
这一刻,时光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
他握着刀,漫不经心地片下一块肉来,欣赏着那人攥紧的拳心。
“你多坚持一会,我就会晚点找到你女儿,”刀刃再次划过皮肤,有人愉悦地笑了起来,“多拖会时间,她活下来的几率也便越大。”
“加油,”
刀口挑起皮肉。
“加油,”
锋利的刃边往里刺去,又浅浅拔起。
“加油。”
又一片薄薄的肉飘到了地上。
鲜血淌满地面,在模糊的红色视野里缓慢地渗入土层,深深刻在了石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