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澜愣愣地伸出手，温热的触感覆在她的手心，很快又分了开来。
她也收回手，靠在身侧的指尖互相捏了捏，斟酌着开口，“你好，我是林澜。”
许颖：“很高兴见到你。”
她的话很官方，听着有点生硬，叶弘泽默默捂住脸。
林澜小幅度地捏了下裤缝，声音有些轻，“我也是。”
雨声遥远，更将这句话衬得如在空谷，飘飘荡荡地往下落。
许颖侧了下头，听清了。
穿进走廊的风吹起衣摆，叶弘泽换了个方向，对她们道：“进去聊吧？”
许颖转过身，还未走几步，又回过头看向林澜，见对方站在原地看自己，提醒她，“走吧。”
林澜点头，迈着有些不自然的步伐走了过去。
小六觉得这段招呼打得有些怪，它看着前面的人影，不可置信道：【林澜，……许颖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她。】
【这不一样，你不认识她情有可原，她怎么会不认识你？？】
林澜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磅礴的大雨，没有说话。
小六也没指望她能给自己答案，后来它独自想了许久，也没个结果。
叶弘泽倒了三杯茶，双手交叠坐回椅子上，乐呵呵地端起一杯抿了口：“我们现在这样倒像是开会。”
桌上摆着许多数据表，许颖略微收拾了下，将它们拢在一起，隔着口罩的声音虽然哑，但听得出温度，“比赛还适应吗？”
林澜认认真真点头，“我很厉害的。”
叶弘泽咳了一声，解释道：“她是宗恒带的训练。”
许颖了然，“有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和我谈一谈。”
旁边的叶弘泽被水烫了一下，借着放杯子的动作给了林澜安心的眼神，让她放心问。
林澜想，这大概是她和许颖的最后一面。
等一切结束，裴谣会进入研究所，许颖会发现她们的关系，然后……不用等到然后，当比赛结束，恶毒女配的任务就已经结束了。
许颖是裴谣的妈妈，林季初是裴谣的爸爸，林澜觉得自己应该永远也回不了苍蒲的那个家了。
她想起那张纸，林澜的神色变得有些困惑，她看向许颖，很认真地问，“你会抱我吗？”
刚从抽屉里取出纸笔准备随时打草稿的叶弘泽：“……？”
许颖也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可以。”
不一样。
不是这个抱。
林澜垂下眼，慢慢地摇摇头，“不抱。”
是裴谣的妈妈。
叶弘泽仔细看林澜的眼睛，发现边缘有些红，他转过头，朝许颖挤眉弄眼。
“……”
许颖试图看懂他想传递的信息，半晌似乎明白了，她便朝林澜点头，“行，不抱。”
叶弘泽：“……？”
两个人都说不抱，叶弘泽也不好怎么样，看林澜似乎仍然很难过的样子，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心，揉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个人，便拿出手机发消息。
＜叶弘泽＞：席总现在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林澜的事情。
＜席绪＞：有空，怎么了？
＜叶弘泽＞：她喜欢什么？
＜席绪＞：我。
叶弘泽：“……”
林澜没有timed上的问题，也没有别的问题，只是撑着下巴仔细看着许颖，后者也不知道怎么和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聊timed以外的事情，气氛便僵硬了下来。
和席绪拉扯了好一会也不知道拿什么去哄小姑娘，叶弘泽把手机放下，这才发现另外两个人都不讲话了。
“化感值的事情先不用担心，我们会尽快弄清楚，”叶弘泽朝林澜笑笑，“比赛结束后有兴趣加入研究所吗？”
许颖也看向林澜，却发现对方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从未离开过。
有点像开会时听她讲话的组员。
听见这段话，林澜的目光散了开来，逐渐失去焦距。
日历上的小心心，记号笔圈出来的比赛日期，记忆力流过的照片，满是字的书页，她的过去被简单的几个事物串联了起来。
她摸向自己的手腕，微凉的表带仍让人觉得有些烫。
林澜想，自己应当是知道了。
在一切开始前。
或许是小六说的，或许是自己发现的。
她学了很多东西，也努力了很久，努力想要进入研究所，最后却选择了另一条路。
小六以前说人类很奇怪：想要的推走，所爱的远离。
林澜当时觉得自己不懂，现在却有些明白了。
这似乎她懂的第一个，关于人类的思想。
于是林澜说道，“我不想去。”
即使以前期待了很久，即使日历上有小心心，即使很努力地训练过……
很多个即使，可最后有个但是。
但是，自己主动放弃过，有着更完整意识、伦理、思考能力的自己放弃过。
林澜觉得，现在也放弃吧。
她学不会，学不好。
更何况，她觉得自己应该离许颖远一点。
林澜不知道责任，不知道义务，不知道正常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知道正确的三观，不知道社会所推崇的价值。
可她知道，裴谣的童年过得不幸福。
没钱上学，还吃不饱。
裴谣本来应该有很幸福的童年，她那么好，会有很多人喜欢她。
许颖，林季初，好多好多人。
她还可以去上学，裴谣那么聪明，肯定也会学得很好。
林澜仰起头，对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
不能哭的，林澜。
在姐姐的爸爸面前不能哭，在裴谣的妈妈面前也不要哭。
叶弘泽也抬起头望了望天花板，没发现什么，他看了眼时间，朝林澜说道，“差不多了，走吧。”
在叶弘泽的暗示下，许颖主动 朝他们挥手：“再见，林澜。”
林澜背对着她以后，才轻声应道：“好。”
叶弘泽提议道：“再签个名、合个影，怎么样？”
林澜只是摇头。
“哎，没事，以后还可以再来。”叶弘泽抱起茶杯，也不知道在和谁说。
袅袅热气上升，往外一圈圈地晕散，挡在了林澜和他之间，模糊了叶弘泽面前大半视线。
他扭头，看见许颖已经站在窗边打起了电话。
口袋里的照片露出一个很小的角，反射的光一晃一晃，闪到了叶弘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