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器拆拆改改许多次，化感数值始终在最低与最高限度间极速波动，二代仪器内部逐渐发热发烫，降温装置在不停歇的高速运转后熄了下来，淡淡的焦糊味从缝隙里传出。
叶弘泽眼疾手快地掐断电源，示意林澜后退一些，离这里远点。
林澜踩着地面，伸手扶在桌面上，想站起来却没什么力气，她看向地上的瓷砖，原本笔直的线路变得歪斜，断开的两边扭曲地交叠，部分看不清的纹路逐渐重合。
她又走不了路了。
许颖打开有些发热的盖子，拨离线路看内部，叶弘泽在旁边打着手电筒，同样一脸沉重。
散热装置因过载而完全报废，周围零件也因此出现变形，有些完全卡死在了初始档位里，边缘融化紧紧贴在上面。
二代仪器在一代的基础上有很大的改动，比较突出的一个便是预测。
仪器内部会自动给化感值划分档位，过高的会分流，感应数值也便成比例缩小，最后的检测结果会自动放大成原比例。
缩放最大比值为一百，这是根据零件灵敏度和承载能力选出的最佳比值，按理来说，也应当适用于绝大多数情况。
正常情况下，仪器可以承受一万左右的化感值，现在却出现了过载现象，且持续波动。
现在，许颖排除了仪器故障与各种环境因素，和先前叶弘泽第一次推测的差不多，列出了两种可能。
第一，林澜的化感值远远大于仪器上限，起码两万，数值的波动极有可能是因为二代仪器无法处理这样的情况。
第二，timed理论出现漏洞，导致他们选择的检测化感值的方法不准确。
第一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有，那也代表着timed理论的缺陷；第二种……许颖只觉得脑子深处又传来了钝痛，一下一下刺着神经。
她伸手在眉心处按了按，缓了一会后将仪器关上。
把东西全放好，许颖转过身，林澜正小幅度地摆着腿，认真研究着和平时有些不一样的地面，她低着头，仪器旁的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却莫名停下了动作。
许颖看了眼叶弘泽，指指那边的人，没有说话。
后者把没收好的工具包往许颖的方向推了推，自觉地坐了过去。
“林澜，”叶弘泽熟练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林澜抬起头，世界在她眼里左摇右动，逐渐稳了下来，“妈妈。”
听到她的话，叶弘泽面带温和，像看见了乖巧的晚辈，轻声细语道：“今天想放个假吗？去看看她。”
林澜摇头，视线里的人影又旋转了一会才稳下来，“我要训练。”
没等叶弘泽开口，她又说道，“我不知道化感值。”
叶弘泽：“现在你已经很棒了，下一场比赛着重考察守护能力，撕裂者与守护者对化感值没有要求。”
林澜点头，认真看向他：“是零吗？”
“……”叶弘泽伸出手，在林澜脑门虚虚地弹了下，“仪器测不出来，但不至于是零。好好练守护，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仪器的数据说明不了什么。”
刚才是因为这个在难过吗？
叶弘泽又说了一遍，语速因为缓慢而更显认真，“林澜，你很棒的。”
抛开未知的天赋不谈，林澜基础扎实，又认真努力，叶弘泽都看在眼里。
他的本子上记了许多林澜的事情。
满分的理论测试，近乎完美的流体防护层，回溯时间流……
人不应当被困在可以测出来的数据里，至少他觉得林澜不该这样。
对方明明很优秀。
林澜看着叶弘泽的眼睛，把这句话听了进去。
化感值的测定并没有改变上一次的结果，研究所仍然需要对那些理论进行验证、回炉。
许颖拿着数据表，一点一点进行着归纳总结，等叶弘泽出来后，她盖上笔，手下意识地往兜里插，却因为没穿实验服或外套而找了个空。
她停顿片刻，把手放了下来。
“回去开会，重新制定梳理timed框架的计划。”许颖从包里掏出药，随意倒出几粒扔进嘴里。
叶弘泽见状叹了口气，递过去一瓶水，“休息会吧。”
吃药时甚至忘了喝水，得意识迷糊成什么样？他甚至怀疑许颖昨晚根本就没有休息。
许颖不甚在意地灌了几口，眉心就没松下来过，“开完会再说。”
叶弘泽想说什么，又闭了嘴，只是掏出手机在群里发了几条消息，然后把它丢到一边，踩下油门开出了停车场。
“我那里有新的基础书，你待会去拿一下，给刚才的那位……选手。”许颖没想起来对方的名字，便作罢。
叶弘泽有些疑惑地看她一眼，“怎么突然做这种事？”
“我刚刚注意到，她看的书是十几年前的初版，有些理论已经被淘汰了，记那些内容意义不大。”许颖又喝了口水，把嘴里淡淡的涩味压下去。
叶弘泽：“你是不是看错了？复赛的理论考试，客观题林澜的正确率是百分之百，看的不应该是那些书。”
他们选取的题目涉及范围及广，林澜既然能做对，已经说明了她的实力，应该没有再看基础书的必要，更何况还是早该被淘汰掉的初版书籍。
“满分……她是自学的？”
“来这里比赛的人应该都是自学，她天赋不错，也很努力，看着不像才学了三年的样子。那本书……你应该是看错了。”
许颖揉了揉额头，“或许吧，应该是我看错了。”
她又看向纸上记录的数值，仪器的波动并没有特别关爱某个区间，无序又混乱。
上一张纸是叶弘泽给她的测试题，林澜的作答情况被完整地打印了出来。
许颖看着右上角的正确率标识，微微愣神。
只是自学……吗？
“她多大？”许颖突然问道。
叶弘泽：“应该是二十出头，怎么了？”
“没事。”
许颖往后靠坐，目光看向外面，半开的车窗泄进了些风，吹乱了未被头绳系进去的碎发。
树影后退时，她想，现在的孩子，确实很优秀。
很适合来研究所当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