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放了点注意力在这边，看到房里的人时吓了一跳，【许颖怎么来了？】
它还以为只有叶弘泽。
林澜听到它的话，下意识看向正在摆弄仪器的人，对方戴着口罩，额头上的疤却没被遮住。
口罩未覆盖的地方有深深的褶印，蔓延出各种细小的纹路。
林澜想起了那张照片里的人影，年轻的许颖目光温柔，脸上没有疤痕，头上也没有白发。
差异极大的两张面容逐渐靠近，她们差异极大，却又逐渐融合，以沉静的双眼为一点，最终成了许颖现在的样子。
二十岁的林澜，好像终于等到了许颖。
戴着口罩的人仔细检查仪器内部，坐着的人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叶弘泽从数据表里抬起头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面。
阳光照进了窗子，但更亮的还是灯投下来的光，尽管如此，仍有一小抹映在了许颖的背上，她陷在光里，被光外的人注视着。
叶弘泽很难说清楚这是什么感觉，他刚才摆仪器时，林澜在看他，现在许颖弄仪器，林澜又看她。
这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就是有哪里不一样。
他一时顿在了原地，手上的笔也迟迟未动，直到许颖把仪器盖子合上，金属碰撞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许颖把一代放回去，记下了里面的线路问题，她后退一步，让叶弘泽继续。
林澜的目光跟着她后退，叶弘泽摆弄好二代装置，见林澜还在看许颖，不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
冰凉的装置被贴在额头上，林澜眨了眨眼睛，视线却逐渐模糊，她努力想要看清仪器的屏幕，却怎么也看不清。
微烫的水滴落在了开始跳动的数字屏上，叶弘泽在愣怔过后抬起头，却看见了一双通红的眼眶，泪水无声地往下滚。
他赶忙把手塞进口袋里，翻找着纸巾。
边找边懊悔地安慰林澜，“怪我，没有提前和你说，一代仪器不准的，二代也不一定准，没事……”
许颖看见她哭也愣了一会，下意识从口袋里拿出包纸，递给了叶弘泽，后者手忙脚乱地抽出一张，轻轻按在了林澜脸上，“没事的啊，是检测的时候难受了吗？”
林澜慢吞吞地摇头，拿过纸巾自己擦着。
数字剧烈跳动，如先前一样，达到一百后又迅速回落，在零和一百间反复横跳。
许颖皱着眉，紧紧盯着屏幕，她拿出笔写着公式，写一个划一个，写到后面每一行都被打上了叉。
她揉了揉额头，按下了暂停键。
数字恰好停在一百处。
如果没有刚才的跳动，这会是令所有研究员振奋的数字。
从来没有人能测出满值的化感能力。
这或许会将timed研究带到一个崭新的台阶。
许颖握着笔，看向林澜，“有什么感觉？”
后者依旧慢慢地摇头。
连接被断开，许颖和叶弘泽都再次测了自己的化感值，皆为稳定的数字，和昨晚测的一模一样。
叶弘泽倒了杯水，坐下来和林澜讲话，安抚她的情绪，“不是你的问题，这不会对比赛造成影响的，之前怎么比，后面也怎么比。”
“好。”
许颖检查了仪器内部，中央处理器烫得厉害，隔着棉手套都能感受到炽热的温度。
二代依旧无法处理林澜的化感值，和一代一样，显出了过载的情况。
线路被拨开，露出里面烫到发亮的极管，许颖面容严肃地拿起了螺丝刀。
林澜继续抱着水杯，仰头去看许颖的脸，对方和见过的照片比，变了许多。
她在长大，而她在变老。
她们都有在变，最后谁也认不出谁。
【许颖看着像不认识你的样子。】
小六只是随意说了一句，并没有想过许颖会真的不认识林澜。
也没注意到林澜根本没有回应他。
它看过的小说里从没有过这样的内容，女主的父母捡了女配，自然是好好地将她抚养长大。
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在真正的主线剧情开始前，小六判断角色过得是否好的条件很片面很单一，在大部分情况下却实用的多。
钱。
有钱的过得好，没钱的过得差。所以女主苦了前半生，恶毒女配甜了前半生。
而当一本小说真正开始，钱也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女主的甜会是梦想实现、家庭和睦、受人敬仰……
许多许多。
钱，只反映他们寥寥几笔的过去，从中窥见各种生活，尽管这并不全面，但却方便。
在遇到林澜前，小六看小说不需要什么脑子，看人的方法自然也取简单的来。
许颖当场调试仪器，在通电的情况下大胆地替换了某些零件，看得叶弘泽心惊胆战，手按在灭火器上就没下去过。
他拍拍林澜的肩膀，语气虽然温和，但带了很细微的颤抖，“你坐远点，要是有危险了记得赶快跑。”
林澜却看向许颖，没有动作，“你们也跑吗？”
“跑。”叶弘泽斩钉截铁地回答。
等他回去就联合别的小组给许颖开个批评大会，一定要狠狠谴责她不顾身体的研究日常和这次冒险的仪器调试。
等盖子被合上，二代的灯依然亮着，显示仪器正常运行，叶弘泽松了口气，又再次检查了遍，把装置递过去。
林澜伸出手，慢慢地贴在额头，数据飞速跳动，内部发出一阵一阵的轰鸣声，没有规律地肆意响着。
又是零到一百间的反复跳跃。
小六看了一眼，没看懂，便把注意力放在了新挑的霸总文上，准备待会直接听结果。
许颖眉心深深蹙起，额头上的疤痕也因此更加明晰，浮动间显得狰狞又可怕。
林澜却看得很认真。
她知道，许颖不认识她。
许颖没有回去过，五岁的小林澜没等到，六岁的小林澜没等到，七岁八岁九岁……好多好多岁的林澜也不会等到。
她知道的。
林澜看向许颖，那目光穿透了很久的时光，飘过了绵延的山脉与宽阔的海面，一点点落在路灯下。
小小的人蹲在门口，抬眼望向寂静的路口，天上的阳光似乎照在了她身上，又好像略过了她。
低低的童音也从无声处响起。
＜爸爸是大英雄，妈妈也是大英雄。他们都能帮到好多好多的人，林澜要乖，在家里等哦。＞
可是，现在——二十岁的林澜想，那是别人的爸爸妈妈。
就如以前，两岁的小林澜看着大伯抱起哭着的林眏宜、想着那是姐姐的爸爸一般，林澜看着许颖，也想着，那是别人的妈妈。
裴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