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谣：“你是不是认为我以前过得很不好？”
林澜没有说话，她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门板的把手上，好一会才动一下。
那一场幻境，她进去过，裴谣知道，她看到了什么裴谣也知道。
裴谣的视线往里看去，落到了桌边的笔记上，旁边还有份空白的草稿纸，“……你是怕，会影响我吗？”
她伸手捂了下眼睛，很快又放了下来，见林澜看向自己，说道，“要听听我的想法吗？”
“好。”
她们坐到了外面的台阶上，半边树影垂下，摇晃着挡住了她们面前的路。
“你没有继续去上学。”林澜捏住飘下来的叶片，放在指尖轻轻搓了几下。
“很多人的童年都是这样的，”裴谣弯着膝盖，看向随风而晃的树枝，“大家都是这么长大的，在我们那里的孩子，很多只是上了小学就回去继续种田了，我上到初中，已经够了。”
林澜：“不够。”
裴谣一愣。
“可是其他人……”
林澜低下头，闷闷道：“那你们过得都不好。”
“大家都有在越来越好的，”裴谣伸手接住一片叶子，然后将它吹走，“没有最好的生活，在那个年代下，我已经过得很好了。”
“你听过平阳计划吗？”
林澜点点头。
“因为它，我们那里的小孩子都可以去上学，后来有了公路，修了新房子……我们的生活都在慢慢变好，”裴谣看向林澜，眼底映着清澈的月光，“过去只是因为当时的社会是这样的，我那样，是因为大家都是那样的。”
林澜下巴靠在膝盖上，歪着脑袋认真听着。
裴谣：“我没有过得很不好，即便真的是这样，现在的压力也不该落在你的身上，比赛的输赢不是衡量未来幸福的标准，我想拿冠军……那只能算作一个小小的梦想，我们可以努力的，就算没有成功也没关系。”
裴谣很努力，她会训练到很晚，会在忙碌繁琐的训练课程中抽出时间去兼职，林澜一直都知道这些。
她也知道，即便裴谣这么忙，也依然会在自己请假以后过来补课，会在忙碌的训练后凝起空刀陪她玩，会……像现在这样，坐在外面的台阶上，聊着天。
【小六，我是不是浪费了她好多时间。】
【你才知道吗？】小六正在看七夕霸总特辑，突然被喊，只得分出一些些些精力回她，【我记得这些话我以前和你说过。】
林澜脑子有些乱，小六以前说过的话排成了几个队列，在她耳朵边又响了一次。
……林澜，这是她的人生，你不能阻止女主成为更好的人……
……女主前期受过多少苦难，后期便会收获更多从前缺失的东西，她值得这样的翻转……
……你这样很浪费女主的时间，教你的那些精力用来学习她肯定进步更快……
林澜仰起头，能看清天上飘着的乌云，未被乌云遮住的地方，有一点一点的亮光，那是星星。
原来天空并不是全黑的，阴沉得好像要倒下来的天只在她的梦里出现过。
裴谣在等林澜开口，但过了许久也没听到对方改口的话，她突然伸手，挡住了林澜的眼睛，轻声道，“闭眼。”
林澜照做。
“抛开化感、撕裂、守护所有概念与数值，丢掉因为环境以及刚才的话对我……产生的同情、愧疚，或者其他的任何情感，林澜，只看你自己，”裴谣感觉手心被睫毛很轻很轻地扫过，缓慢的话语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你想不想……和我一队？”
“……”
抛开自身实力，丢掉那些情感。
还剩什么？林澜问自己。
虚浮又带着些许亮色的世界里，林澜看见了许颖，那一张照片，上面是很年轻的许颖，像极了裴谣。
她看见两个人站在一起，像小六说的那样，先成为知己，再成为母女，这样的情感……她不懂，她不明白，但听小六讲，这是裴谣的未来，一个美好的、配得上她所有努力的未来。
你不能阻止女主成为更好的人，这是小六对她说过的。
林澜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只能用全身的力气，缓慢地摇了下头。
裴谣有些愣怔，却也很快地缓了过来，她松开手，眼底漾着的温情却并没有褪去，她好似永远也不会生气，总是能这样含笑看着林澜，像现在这样说一声，“好。”
“……”
裴谣走了，离开前道了晚安。
林澜回到房间，把自己完完全全地塞进被子里，无尽的黑暗包裹住她，和在比赛幻境里的有点一样，又有点不一样。
脸上有东西滑过，她伸手擦了下。
一片冰凉。
——
单飞文翻阅着近十几年一步步完善的基础理论，听到伊引休的话后也没想那么多，顺口道，“没听许颖说过。”
叶弘泽把零件塞回去，有些疲惫地坐下来，捞过桌旁的水喝了一口。
化感测试仪完美地按照设计方案拼接，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那只能是他们的理论……
听到回话，伊引休没继续问。
研究所里最拼的人有两个，许颖和宗恒。
前者可以牺牲吃饭和睡觉时间，守在仪器旁，就为了观测某个不确定时刻的数据波动。
后者一声不吭地到真正的时空道里，一呆就是许久，出来的时候在IcU躺了几天，刚转病房没几天又偷偷溜了进去，出来的时候带来了划时代的流体防护层。
一个是不爱惜自己身体、没日没夜地拼，一个是真的拿命在拼。
伊引休撑了下后脑勺，眼睛由于对着灯光而有些不适地眯起，许颖一直顾着研究所里的事情，忽略家人就跟普通人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那作为她的女儿，想要获得母亲的关注，努力学习timed似乎也能解释得通。
很快，他又把这个答案否定了。
小孩子，很难定的下心做些什么，尤其是timed这样的新兴科技，更何况它的资料真正面向市场才三年。
他觉得，与其猜测林澜是个天才，三年学懂理论，或者猜测林澜为了那所谓的母爱，苦读十几年的书。
不如去猜，许颖是不是有可能，从小便给自己的亲生女儿灌输timed知识，将来按着她的研究方向继续发展下去。
伊引休看向单飞文，“她总是待在研究所，我没见她回过家。”
后者捏着书页的手顿了顿，“你没来的前几年，她有回去过。”
“后来呢？”
“后来受伤了，可能怕吓到家里人吧，就一直没回去。”
伊引休想起那道纵横了整张脸的疤痕，在光里闭上眼。
第三个可能也被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