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甲将领单膝跪地,开口道:“先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先皇朱元璋已然殡天,显然是没办法活到万岁了,但这却不影响他这个先皇在军队,在朝堂的影响力。
银甲将领的声音不小,几乎是嘶吼出来,所以哪怕他不会武功,远处的那些士兵也还算听得真切。
那些士兵同时跟着高喝:“先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先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先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万人一连喊了三遍,那声音足以震天动地,这股气势让镇子中的江湖人看了也有些发怵。
银甲将领随后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这才又往张辂这边走了两步,同时口中还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这一句话不像之前那样惊天动地,声音极为柔和,就像是和相熟之人聊天一般。
而听到了这个声音,张辂也是立刻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因为这个声音,是他极为熟悉的声音。
张辂上前两步,脚步多少都有些不稳,他小心翼翼开口问道:“你是?辅哥?”
银甲将领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伸手摘下了覆在面上的银色面甲,他露出了自己的脸,不是张辅还能是谁?
张辂自打穿越,认识了不少人,但其中真真正正能成为家人的,唯独只有张玉和张辅父子二人。
许久未见,张辂有些热泪盈眶,他轻声开口道:“辅哥,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你……”
当初在东昌城头,张辂是眼睁睁看着张玉和吴鹏和尚死在了万军之中,他那时候没有见到张辅,以为张辅早在之前的战斗中便以没于阵中,却独独没有想到张辅居然还活在世上。
张辅轻轻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是,我还活着,而且一切安好,只是父亲他……”
提到张玉,张辅的情绪也显得极为低落,不过他还是继续说道:“当日得知你在东昌城主持谈判,燕军这边也是风言风语不断,不少将领开始孤立父亲,甚至有人质疑父亲会因为你而选择投降。”
这种情况当初张辂就已经想到了,他就是想利用这一点来制造燕军内部的不合,却不想最后谈判没谈成,大伯也丢了性命。
张辂眼中尽是暗淡,他开口说道:“是我不好,将大伯置于那等境地。”
张辅摇了摇头,道:“父亲是臣,你也是臣,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总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别说你只是负责谈判,纵是你为东昌守将,在滚滚大势面前,咱们该对簿沙场也是无可厚非的。”
这话说得不错,这天下间就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张辂这一路走来已经体会了太多,他的不少朋友都死于历史的滚滚洪流,可他却丝毫办法都没有。
可在张玉的死上,张辂心中还是极为内疚的,若是早些发现李镇君和纪纲的阴谋,谈判便可以正常进行,大伯也就不会死了。
张辂恨自己,可这世上却没有后悔药卖。
看着张辂一脸自责也不说话,张辅又开口说道:“辂弟也不必自责,当时父亲有很多种选择,他可以率领自己本部兵马撤退,也可以选择径直去救陛下(当时的燕王朱棣),可是父亲没有那么做,他偏偏率领自己的亲兵冲向了防守最为严密的敌阵,这是父亲自己的选择,成全了他的忠义,也为你我铺好了道路。”
张辅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此刻的他已经来到了张辂的身前,他抬手拍了拍张辂的肩膀,道:“辂弟,如今你虽混迹于江湖,但朝廷间始终都有你的位置,好歹你也做过锦衣卫都指挥使,父亲还给咱们铺了路,只要你跟我走,高官厚禄远大前程已经在等着你了。”
张辂看了看张辅,轻声问了一句:“跟着辅哥走?”
张辅轻轻点了点头。
张辂又问:“可我毕竟得罪过当今圣上,还出手打过他的小舅子。”
张辅则是立刻说道:“陛下胸怀宽广,当初朝廷的那些降臣,陛下尽皆接纳了,你得罪陛下的时候还年少,想来陛下也不会跟你一般见识。跟我走吧,别的不说,你总要去我爹坟前上一炷香,磕一个头吧?”
若是可以跟家人生活在一起,张辂自然是极为愿意的,可他明白,张辅现在代表的是朝廷,而自己所代表的是江湖,两者目前来看是对立的。
张辂没有做出选择,而是开口问道:“辅哥,你此来,目的是什么?朝廷准备怎么安置这些江湖人?”
张辅自认张辂跟他会更亲一些,便毫不避讳地说道:“安置?辂弟莫不是傻了?”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身后的大军,开口说道:“十万大军在此候命,只为覆灭江湖,辂弟居然还想着安置他们?让他们死的痛快些,便是朝廷给他们最大的体面了。”
张辂微微皱了皱眉头,又道:“辂哥,这里的江湖人大都是些名门正派,他们没做过什么错事,为何就不能放过他们?亦或者朝廷给他们一些封赏,这些人武艺高强,为朝廷摧城拔寨也是不成问题的,哪怕是最后死在了战场上,这样才是给了他们最大的体面。”
张辅轻轻摇了摇头,“辂弟,他们这些人也许真的没什么错,但他们习武,就已经注定是错了,这些人武功高强,会成为大明最为不稳定的存在。至于你说的摧城拔寨,现如今周边的国家都臣服在大明的治下,又哪里用得到摧城拔寨?”
张辂也是轻轻摇了摇头,同时还往后退了一步,跟张辂拉开了些许距离。
张辅眉头微蹙,开口问道:“辂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辂没有作答,但他此刻的沉默,已经足以代表自己的立场。
张辅冷哼一声,又道:“辂弟,朝廷之所以今日大军齐出,便是受到了线报,那些江湖人中,亦有朝廷的眼线,而据我所知,这些将居然齐聚武当山,是为了杀你而来吧?”
对此张辂也没有否认,他轻轻点了点头,道:“辅哥说的不错,他们是为了杀我而来。”
张辅的脸上露出一抹讥讽,他说道:“这些人都要杀你了,你为何还要在乎他们的性命?以德报怨?你可是金陵城出了名的小诸葛,不仅脑子好使,做事也极为活络,你不该如此迂腐才是。”
张辂轻轻摇了摇头,“辅哥,这跟迂腐没有关系,也并非我以德报怨,只是人生在世,总要有些心中的坚持才是,至少我,不想看着太多人死在这里。”
张辂微微眯了眯眼睛,语气也变得生硬了不少:“辂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张辂轻轻点了点头,“自然是知道的。”
兄弟二人就这样对视着,直至过了约莫两三分钟,张辅这才开口说道:“这么说来,辂弟今日是不打算跟我走了?”
张辂再一次点了点头。
张辅却是开口说道:“今日十万大军在此,怕是由不得你了,等我踏平了这些江湖人,再把你带回去也不迟。”
张辂手中的令牌还没有放回去,他再次抬了抬手,将那令牌在张辅眼前晃了又晃,同时还开口说道:“辅哥,这令牌可是先皇赐给我的,今日我就站在这里,大军若敢上前一步,便是对先皇的不敬,我倒要看看今日有没有人敢冲撞先皇!”
张辂则是摆了摆手,说道:“将在外,军令都可不遵,又何须在乎一块令牌?”
张辂说道:“辅哥有大伯铺路,本身又是勋贵,自然是不在乎的,可这里的将士大多数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子弟,辅哥敢做的事情,他们这些人未必敢!”
张辂说着,还不忘指了指远处的士兵。
张辅此刻看上去已经多少有了些怒意,他的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剑柄。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铮”的一下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张辂轻轻摇了摇头,也从背后取下了自己的宝剑。
只听张辂说道:“辅哥,真是没想到,有一日咱们居然也会有刀兵相见的一天。”
张辅眼睛微眯,开口说道:“这一天早就该来了,也许在东昌城的时候,咱们就该刀兵相见了。”
张辂知道,朝廷和江湖的矛盾似乎已是不可调和,可他身处其中,不想看着江湖覆灭,也不想看着在场的兵士受到一点点的伤害,这些兵士是各自家里的顶梁柱,亦是大明好儿郎,在这里死了,着实是太可惜了一些。
“辅哥,收手吧,你也该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的,战场拼杀我不如你,但若论单人战力,我绝对在你之上,你在我这里讨不得半分好处,又何必跟我刀兵相向?”
张辅没有回答,只是发出“啊”的一声大喝,随后便双手持剑朝着张辂劈了过去。
这一剑放在战场上已经算是力大无匹,可在张辂的眼中,威力实在算不得什么。
只见张辂轻轻用剑一绕,便轻松卸去了张辅剑身上的力量。
张辅明显没见过如此玄妙的太极剑法,一时间竟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