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辂沉吟片刻,开口说道:“颖国公,这些日子我虽没出过院子,但还是有些消息来源的,据我所知,这几日金陵城并无什么风吹草动,朝堂那边也算安稳,您是如何确认陛下要对您下手的?”
从谢成和谢文安父子死的时候开始,金陵城的防务已经完全被李景隆的左军控制,一直到蓝玉等勋贵被杀,金陵城中都充满了肃杀的气氛,大街之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城门盘查更是严苛,那时候百姓行在路上会低头快行,勋贵也是惶恐至极惴惴不安,这是切身实际可以感受得到的。
随着蓝玉案落下帷幕,左军都督府已经不再负责金陵城的防务,金陵城中的岗哨也是撤销不少。
所以在张辂眼中,傅友德多少有些危言耸听了,这也难怪,陛下几次举起屠刀,将天下勋贵杀了七成,如今还活着的,自然人人自危。
傅友德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冯胜被陛下征召回京了,现在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张辂跟冯胜没什么交集,也根本不认识这么个人,更不知道冯胜回京代表着什么,便开口问道:“冯胜是谁?他回京能说明什么?”
傅友德则开口解释道:“冯胜是宋国公,当初远征辽东,冯胜任大将军,那时老夫和蓝玉只能在他账下担任副职,他的功绩远在老夫之上,只是这些年冯胜已经失了恩宠不受重用,不然捕鱼儿海之战,也轮不到蓝玉统兵。”
张辂没想到大明还有这么一位大神。
傅友德则继续道:“这些年冯胜已经不再统兵,而是被派到了太原那边征兵,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落个善终也挺好,可是……”
张辂问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傅友德道:“自陛下册立皇太孙,原本已经是边缘人物的冯胜居然被加封太子太师,这点十分令人警觉,他几次上奏推辞,陛下皆不许,如今太子死而皇孙幼陛下又年事已高,剩下的这些勋贵中,冯胜功绩已无人可比,他受召入京,恐怕不是死就是要被囚禁。而陛下为了防止老夫与他有所勾结,必在冯胜抵京之前解决了老夫。”
张辂十分不解,又问:“那冯胜不知道此行的危险吗?”
傅友德道:“那老家伙精明得很,他如何不知其中的危险?”
张辂挠了挠头,问道:“那他还来?他赖在太原不回来不就好了?只要他不回来,颖国公您不也是暂时安全的。”
张辂到底是个现代人,始终不理解圣旨的严肃性。
只听傅友德解释道:“陛下的旨意,冯胜如何抵挡?他如今手下无兵,若真敢抗旨,恐怕太原府那边的官员早就将他砍了!”
张辂的表情不由得也严峻了起来,他问道:“既如此,颖国公此来,想必是想我做些什么,我跟傅三哥相交莫逆,只要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必不会推辞!”
傅友德朝着张辂拱手行礼道:“老夫,先行谢过了。”
张辂赶忙扶住傅友德,道:“颖国公您是长辈,哪有向我行礼的道理,您这一下,我可受不起。”
傅友德道:“老夫一人死不足惜,我那几个儿子中,也只有傅让如今还在金陵,若你能护得他的周全,老夫别说是行礼,便是来生为你当牛做马也是应该的。”
来生的事都整出来了,张辂赶忙摆手,“颖国公您这话就远了,需要我怎么做,您尽管说就行。”
傅友德点了点头,“大恩不言谢,老夫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想来冯胜入京还需要些日子,在陛下动手前,咱们也不要轻举妄动,咱们现在也只能便宜行事,另外,你这里要早做准备,这么些勋贵家眷在你这里还是太危险了些。”
这点张辂自然也明白,要真是再有什么变故,以他和千面人还有林凌的战力,还真护不住那么些人。
他也想带着这些人离开,但他又怕只要出了这宅子,便会引来朝廷的兵马。
就算出了这宅子朝廷不会有什么动作,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张辂也实在不知道对于这些勋贵家眷来讲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张辂请教道:“还请颖国公教我,这些人去哪才算是安全。”
傅友德想了想,说道:“如今汝昌郡王也在你这里,那么就去汝昌吧,好歹那里还有些兵马归他节制,只要到了汝昌,想来朝廷也不会真的撕破脸皮。”
张辂想想,目前这大概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傅友德今日前来不过就是要张辂的一个承诺,他希望给傅让留一条能活下去的后路,现在既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傅友德也不会在这里多待。
他将兜帽重新戴好,朝着张辂说道:“时候不早了,老夫也就不再过多打扰了,这便回去了。”
张辂送走了傅友德,当然走的不是门,还是如之前一样翻墙而过。
虽然天已经黑了下来,但张辂也没忙着睡觉,而是将所有人聚到了一起。
他让所有人以后晚上都要和衣而睡,随时做好可以离开的准备。
人们虽然心中惴惴,却也没有多问什么,如今张辂已经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他们对张辂有着足够的信任。
翌日一早,张辂便找来了朱允熥。
他也是单刀直入,开口便问:“你在金陵城平时都住在哪里?”
朱允熥答道:“以前小时候当然是住在詹士府的,后来大了就去了封地,这次入京也是一直住在我舅爷府上。”
张辂心想,怪不得这家伙非要赖在自己府上呢,蓝玉的府邸已经被朝廷充公,封条还在那贴着,自然是不让进人的,而现如今朱允熥也完完全全不可能会住到詹士府去,毕竟那里现在是朱允炆的地盘。
不过朱允熥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在金陵城中还是有一处私宅的,只是地段不怎么好,在骏景坊,不过却够大。”
张辂眼前一亮,问道:“那你府中可有马车?”
张辂府中的这些勋贵家眷都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主,他们这些人如今能帮着做些家务,也能自己洗衣服已是难得,要是拉着这些人去汝昌,恐怕一天能走个二十里都是奇迹。
所以张辂需要马车,大量的马车。
金陵城中虽有车行,但价格却不便宜,张辂身上的钱可都被韩沁那个祖宗给揣走了,而且车行还不可信,张辂这才把主意打到了朱允熥的身上。
朱允熥想了想,道:“应该有吧?这些都是府里下人管理的,我没怎么注意过。”
张辂无奈摇了摇头,心想这朱允熥可真是个米虫,不当家不知油盐贵,居然连自己府中有多少东西都不知道。
张辂说道:“那好,一会你就跟我出去一趟吧,咱们去你那私宅看看。”
朱允熥赶忙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他道:“我可不去,万一我一出去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还是你府上安全些。”
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已经让朱允熥极为惧怕死亡,他早已暗下决心,若没什么特殊情况,绝对不离开张辂家,除非是自己练成了绝世武功。
张辂还要再说些什么。
朱允熥则是直接扔给了张辂一个牌子,然后转身便跑,他生怕张辂会强押着他出去。
他一边跑还一边道:“用这牌子可以命令私宅中所有的下人,我就不跟着你去了……”
张辂无奈摇了摇头,将牌子放入了怀中。
嗯,胸前有些沉,主要是牌子实在太多了,有锦衣卫的牌子,有出入詹士府的牌子,有陛下赐予可以随意进出皇宫的牌子,还有前些日子蓝玉给的中军都督府的牌子,现在又加了一块朱允熥的令牌,确实够沉的。
张辂让千面人守好家,自己便走了出去。
这段时间没有出来,让张辂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多少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一路到了骏景坊,这里已是外城,虽然正如朱允熥所言这里地段不怎么热闹,可却胜在清净,不少大户都会将别苑建在这里,时间久了,骏景坊内便也只剩下那些高门大宅了。
朱允熥的私宅并不难找,因为他的这处私宅是整个骏景坊中最大的。
看着那朱红色的大门,张辂忍不住暗道一声“狗大户”。
他上前扣了扣门环,很快便有个管家模样的人从内打开了门,这人将头伸出,朝着张辂问道:“敢问,您找哪位?”
张辂也懒得多话,在怀中翻找一番,将朱允熥的那块牌子递到了这人眼前。
这人也是精神一震,赶忙将门打开,将张辂迎了进去。
“王爷他还好吧?”这管家朝着张辂小心翼翼地问道。
朱允熥被刺杀的事情在金陵城早已传开,这管家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他几次想去张辂府中见见自家王爷,可每次都在半路就被锦衣卫拦了下来。
张辂点了点头,道:“都还好,吃得饱睡得着的,不过脑子可能受了些伤,也不敢出来见人,还整天拿个破扫帚把我家的院子扫的烟尘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