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回京都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季志海与季志明耳中,当日,这俩人拖家带口长候在季家大门前,执意要见老太太一面。
从苏城回来后,老太太直接去了祖祠老太太脸色苍白,将季老爷子的牌位重新归于祖祠当中,手里捻过佛珠,一个人守在祖祠里,将外边的事情全部交给季司衍处理。
“老太太是什么意思?愿意见大哥,却不待见咱们兄弟俩,会不会是已经知道了当年……”季志明惴惴不安,站在门口徘徊不定,十几年的光阴已经逝去,当年那件事没人提起,不代表从没发生过。
“不,不可能……”季志海扶着墙,让小辈们全部都先回去,自己则单独和季志明留在这里继续等。
可等了半日,却只等来了季司衍亲自出来传话:“奶奶说了,不见。”
“季司衍!”季志海心慌意乱地上前一步,“那你让我大哥出来,我要见大哥一面!”
“见了又怎样?你们,不该再来。”季司衍敛眸,视线掠过隔壁同样神色焦急的季志明。
对上他的视线,季志明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压着声问:“是你跟老太太说了那件事儿?”
“我说与不说,有何区别?”季司衍神情淡漠,看人的眼神一贯掀起一阵寒意,“奶奶的态度已经摆明,再者,你们应该想想她为何这么多年从来不让你们去见她,她是聪明人,有些事情她未必就不能猜到。”
此话一出,他们二人浑身一震,后背隐隐渗出密密麻麻的汗,不自觉地吞咽口水,季志明再也忍不住不动,在季司衍视线错开时冲入大门,直奔祖祠的方向。
季志海没来得及拦住他,转眼瞧见季司衍面无表情,心里猛然一顿。
季司衍是故意放人进去的。
“是老太太的意思?”季志海艰难出声,好似被人掐住了脖颈,呼吸困难。
季司衍轻哼一声:“二叔不是自诩很了解我?若真的很了解我,就应该能猜到当年以我的性子应该要将你跟三叔送进去吃几年牢饭。”
季志海脚步不稳,抬头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不是老太太的意思,是他季司衍的意思。
他是要将当年的事儿,真正做个了断。
“你意思是,当年是老太太……”季志海不敢直视他这个侄子的眼神,从很多年前开始,他就知道季司衍比任何一个季家人都要狠。
季司衍背过身,缓缓抬步往祖祠的方向走,并没有打算跟他继续周旋。
季志明一路跑向祖祠,一个踉跄摔过门槛,在看到老太太背影的那一刻却没了动作。
老太太闻声,转动佛珠的指尖顿了片刻,又继续捻动起来,“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还有良心来见我,但既然来了,就说说话吧。”
季志明眼中含泪,拖着步子艰难往前走,走近了看到季老爷子的牌位时,猛然痛哭流涕地扑通一声跪在了坚硬的地板上:“对不起……”
“对不起有何用?”余宛霖在接到老管家的通知后一路赶来祖祠,一来便撞见这一幕,想起当年是他们父子三人起了争执才酿造了一段悲剧,只觉得心痛难忍。
“大嫂……”季志明心里闪过一丝慌乱,急忙道,“大哥呢,大哥没有来吧……”
“他不在。”余宛霖略过他,走过去站在老太太身边,作势要扶着她出去。
老太太摇摇头,手搭在她手臂上,叹声道:“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待着,你去陪着阿航,不用过来。”
“席家刚来了消息,那一大家刚到京都,他忙着去招待。”余宛霖不放心,想留在这里。
“席家?”老太太不明白的是,这个节骨眼上席家怎么会刚好过来。
余宛霖微微笑着解释:“苏苏是席老爷子的外孙女,这次过来应该是专门来看苏苏的,只是巧合,他们不知道您回来,家里不方便,所以阿航在外组局招待了。”
老太太面露诧异:“席越的外孙女?”
余宛霖只是微微点头,不用多说,老太太必然也猜到了些事情。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是什么事情都适合让外人知晓。
席家是,他们季家也是。
季司衍进来时看见余宛霖也在,微微诧异,顿了两秒,“妈,你怎么也在?”
“我不放心。”余宛霖上前两步,“本来是要跟你爸一起过去的,是苏苏让我留下。”
“苏苏呢?”季司衍倍感头疼,生怕这堆烂事影响沈流苏的心情。
“还在亭子里赏莲,我没让她跟过来。”余宛霖轻叹,“席老爷子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见你爸,所以苏苏就没跟去。”
祠堂里四四方方就这么点地方,老太太站了很久,已经腿脚麻木,这会儿硬撑着,看季志明跪在地上一连磕了几个头。他双手合十,嘴唇翕动着似乎是在忏悔什么。
门外还站着一个季志海,他在看到老太太的那一眼就心生迟疑,躲在外边没敢迈进这里一步。
“怎么,吵着嚷着要见我,现在却不敢进来么?”老太太沉吟,手腕微微发抖,抬眸看着门外,直到看见季志海踏进了门槛,她才挪着缓慢的步子走向他。
余宛霖过来将老太太扶稳,老太太却摇摇头将手臂抽了回来,她缓缓走到季志海面前,用尽所有力气,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妈……”余宛霖大惊,下意识走过去时却被季司衍拦住,目光相对,她看见季司衍神色纠结地对她缓缓摇头。
季志扑通跪在老太太面前,原先惊慌的表情被这一掌打下去之后反倒冷静了许多。
“我可真是,养了一个白眼狼!”老太太后退两步,表情沉重而痛苦。
季志海什么话也不说,以为是老太太已经知晓当年的事情,猜测出来是老太太放了自己一条生路。
可他还是不甘心。
他不稀罕这样的宽恕。
他在愤怒与忏悔中抬起头,仰视着老太太,问出心里一直想不明白的话:“同样都是儿子,凭什么大哥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一切?我跟志明一起跟老头子讨要一个公道也有错吗?他明明知道我和志明最想要的是什么,可是他却早早立了遗嘱,把所有家产交给一个二十岁不到的毛头小子!”
这对他不公平,很不公平。
老爷子最大的孙子不是季司衍,孙子更不止季司衍一个,可是最后得到一切的却只有季司衍一人。
“你别什么都扯上志明!”老太太怒斥一声,“志明从小跟你关系好,若不是你挑唆,以他的胆量会跟你一起逼你爸爸吗?那可是你们的父亲啊,你却因为不服财产分割而害死了他!”
说到最后,老太太已经泣不成声。
她逃避了十多年不愿承认的事实,到头来却还是要与自己的两个儿子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