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琅剑尊没有回答她,眼神落到了迷雾之外,一黑一白,两个不断靠近的身影之上。
看到荀琅剑尊的那一刻,慈音并没有露出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合起掌向他施了一礼。
而罗刹则又惊又怕,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若不是荀琅剑尊此人,正心平气和地与谢筝站在一块,他都要动手了。
这个男人,身上携带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危险气息,比他身边这个和尚,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两相对,谢筝与慈音对视了几眼,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决定打破尴尬:“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界山?”
听见她的话,罗刹有些吃惊:“你才进去不到半个时辰,这么快就炼化了源头水?”
谢筝想了想,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炼化成功,便指了指天,问道:“你看得见天上的星星吗?”
罗刹:“?”
他脸上的震惊更甚:“你开什么玩笑?!九幽的天空怎么可能有星星?!”
谢筝睁着一双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也不说话。
罗刹顿时反应过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慈音,问道:“真的有星星?”
慈音闻言,垂眸一笑,道:“或许有吧。”
到底有没有星星,罗刹最终也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来的时候三个人,走的时候变成了四人行。
因为有荀琅剑尊在,谢筝一路上都老老实实地跟着自家师尊,不敢靠近慈音分毫,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隔着一条银河。
罗刹这人心大如磐,最初的时候见到荀琅剑尊惊惧交加,恨不得立刻出手,走了一路发现这人不会对他出手,于是才放松下来,开始没话找话说。
“谢姑娘,你今日怎么这么安静,这不像你啊?”
谢筝闻言,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冷哼道:“关你什么事?”
罗刹丝毫不介意她的冷淡,反而更有兴致地凑了过来,语气热切得让人不适:“还有,你师父来了,你怎么就不和和尚一起走了?”
没等谢筝说话,他的语气更加热切了:“是不是你和和尚的事情,你师父还不知道?”
谢筝:“……”
此刻谢筝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话怎么这么多?和你有关系吗?”
罗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当作没听到的,似乎也有些不合理了。
荀琅剑尊看了罗刹一眼,又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声音轻飘飘的:“筝儿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为师吗?”
谢筝绷着脸摇头:“没有。”
罗刹还想再说些什么,谢筝冷冷的视线扫过来,让他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奇怪。
这小姑娘明明修为一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方才为什么会给他一种说不清缘由的...压迫感?
难道说炼化了黄泉水,让她的修为突飞猛进,直接碾压他了?
罗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也没心思去逗她了。
然而荀琅剑尊却不会轻易放过谢筝,她不回答,他便一直盯着她,似是非得得到一个答案不可。
谢筝也很是无奈,她虽然和慈音已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却还没有做好准备让自家师尊知道此事。
九幽之事,一切未定,师尊来得实在是太突然。
谢筝没有说话,余光中却瞥见慈音喉结滚动,正欲开口的动作,登时一惊,连忙打断了他:“慈音大师,我们离界山还有多远?“
慈音闻言,微微一怔,眼中划过一丝受伤,却还是平静地开口回答道:“若是按照罗刹此前说的,我们越过黄泉,往西行八千里,便能抵达界山。”
八...千里...
“那还真够远的。”
尤其是罗刹的瞬移在这里似乎起不了作用,他们只能御空往西边的界山飞去。
“没办法啊,从黄泉到界山之间,幽冥之气稀薄,不能像在冥都那样为所欲为了。”
鉴于罗刹方才一个劲犯贱给她惹麻烦,谢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撇过头去,没有再说话。
在一片黯淡无光的虚无之气之中飞了大半个时辰,荀琅剑尊忽然开口,声音慵懒闲适,听不出半点情绪。
“筝儿,把折月给我。”
谢筝一愣,但还是很听话地解下腰间的折月递给他,问道:“师尊要折月做什么?”
荀琅剑尊闻言,轻轻笑了一声:“有人动了你的剑,为师给你恢复原状。”
这是要把‘承命’的禁制恢复原样?
大可不必啊,她根本不需要师尊为她做这么多的!
谢筝连忙阻止了他的动作,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认真:“师尊,无论什么时候,徒儿都希望你能活得好好的,万剑宗不能失去师尊,整个天海大陆都不能。”
“这道‘承命’,消失了便消失了吧,想来都是命中注定的。”
“徒儿天生就是在生与死边缘徘徊的人,若是有它在,总有一天会祸及师尊。”
若荀琅剑尊真因为她而有什么闪失,那她真就是整个人族的大罪人。
从某种意义来讲,其实谢筝还要感谢慈音在她一无所知的时候,解除了‘承命’的禁制。
若非如此,在九幽这么一通乱闯,免不了会遇到什么致命危险,最后还要连累荀琅剑尊为她承受这一切。
想到这里,她扭过头,对慈音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荀琅剑尊却不管这些有的没的,察觉到她的视线,意味不明地扫了慈音一眼,说道:“你我师徒,做师父的,为徒弟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你还跟为师客气上了?”
谢筝:“……”
垂着脑袋沉默了许久,她忽然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徒儿希望师尊一切都好。”
“您放心,往后的日子,徒儿一定会更加努力地活下去,不让师尊操心。”
说到底,荀琅剑尊是怕她死了。
那她就努力不要死就好了啊。
她的话音落下,四下顿时一片沉默。
就连罗刹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他有些搞不清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这荀琅剑尊做师父的,对待徒弟的态度,有些怪。
而慈音这个和尚,那更是厉害,悄无声息地挑拨人师徒之间的关系,还能装成一副云淡风轻与世无争的模样,着实令人佩服。
要说最正常却也最不正常的,还得数谢筝。
她一方面像个偷偷与外面野小子相爱怕被家中长辈发现的少女,另一方面脑子又一根筋,根本不懂这两个男人之间暗流涌动,到底在较什么劲。
想到这里,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咧了咧嘴。
——有好戏看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