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看着牛容容,听着她发疯一般怒骂,皱巴巴的脸上不断地抽搐。
“我……“
仿佛有无数的话要说,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神识里,牛容容的声音越飘越远,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痛苦。
直至她气息戛然中断,所有声音归于平静,视野变成一片空白。
“娘!”
“奶奶!”
“……”
看着咽气的老夫人,牛容容似泄了所有力气,烂泥一般瘫在地上。
“牛容容,是你气死了我娘!”秦书玉双眼血红,直勾勾地盯着牛容容,狠狠扯着她的衣襟,“你好大的胆子,你还我娘!”
牛容容反而一脸解脱般的笑,“老夫人生病骂不出,我便替她骂了,我说错一个字了么?”
“你们秦家,上上下下都是一群吃人的恶鬼,还好苏桐离开了,否则她的血,迟早要被你们吸干!你们这些恶鬼,是要遭到报应的!”
“你还敢提苏桐……”
秦书玉自小受二老溺爱,表面斯文雅致,实际却是个混世魔王,扬起拳头就要打牛容容。
“小叔使不得!”姜锦第一个冲过来拦着。
接着人群一涌而上,纷纷拦下秦书玉。
秦书玉这才安静下来,整个人倒在地上。
大嫂说得没错,他确实遭到报应了。
家门不幸,在秦家每个人身上都得到了验证。
母亲因秦家发生的这一累子事儿积怒成疾,被活活气死。
妻子同他两分心思,如今连家也不愿回了,纵然他顶着被沈冰记恨终生的风险,亲手堕了他同沈冰的骨肉,也换不回她一个侧目。
她不要他了……
秦书玉看着床上直挺挺的母亲,似受了刺激一般尖叫一声,跑出内屋。
“书玉!”
秦清河怕他做傻事,忙起身追了出去。
因秦家婆媳矛盾闹得人尽皆知,又因陆怀瑾亲审的那两桩案子,秦家在京中早已成了茶余话后谈资,老夫人这边才死,那边已被传得人尽皆知。
秦老夫人向来给人跋扈恶毒印象,她死讯一出,仿佛唯有秦家奔丧,千家万户都在过年似的。
消息传进秦仲耳中时,秦仲正同一位老同仁叙旧,闻言只得立即赶回。
步履急快,却也是轻快。
而南风医馆却因一个人到来,病人走的走,散的散。
秦书玉领着四名小厮持枪带棍,直接闯进医馆,扬言要将苏桐带回秦家,为死去的婆婆尽孝,不走,便砸了医馆。
苏桐这回倒没说什么,亦未让护院赶人,而是默默带上该带的东西,随着秦书玉去了。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主动开口,但苏桐看得出,秦书玉憋在心头的恨已到了必须迸发的时候。
她抬唇笑了笑,依在马车上小憩。
未进苏家先闻哭恸,孝子贤孙们一个赛一个的哭,不管真假,反正苏桐听得还挺真的。
此时下人们正在正堂张罗着布置白幡素缟,似看出秦书玉脸上杀气,个个夹紧了尾巴大气不敢吭。
正堂当中,放着一口普通的杉木棺材。
而旁边的席上,便躺着西去的老夫人。
人死后因心脏血脉停止,水分流失,肌肉失去活性,会显得比生前小一些。
这会儿的老夫人看起来越发干瘦,很难让人将她同张牙舞爪的中年泼妇联系起来。
苏桐方迈开步子,欲进正堂。
“你给我跪下,爬着进去!”
秦书玉声音忽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容质疑的强势。
是了,这才是真正的秦书玉。
苏桐微皱眉头,只觉可笑,“抱歉啊三公子,你以什么身份命令我爬进去?”
秦书玉攥紧拳头,已然是一副快要失去理智的模样,“用你丈夫的身份!”
“好一个丈夫身份。” 苏桐喃喃说道。
春书玉近近瞪着她,一字一咬:“你最好听话,否则你今日就算出了这门,我也不会跟你善罢甘休!”
搁在以前,别说秦书玉发火,即便他撒个娇都能让苏桐无所适从。
而今两种天地,哪怕秦书玉立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让她跪?
那更是痴心妄想!
跪了满屋的孝子贤孙们都齐齐看向苏桐,这大日子里谁都不想秦书玉捅出事来,偏偏那混不吝当真做得出!
为防秦书玉犯混,秦清河只得苦口婆心劝苏桐:“弟妹你别跟他犟了,你这么久不回来,连娘生病也不看望,难怪书玉生气,你就给娘磕几个头,也不屈你的!”
姜锦拐了他一肘子,暗暗教训:“该说的时候不说。”
不该他动嘴的时候,他倒滔滔不绝了起来!
“我没说错啊,”秦清河一脸冤枉,“弟妹本来就有错,你还帮她说话,你是秦家媳妇儿,又不是她苏家的下人!”
姜锦不便解释,气鼓鼓得不再应话。
他们以为苏桐好欺负,那便让他们自打脸子!
秦仲站在棺旁,神色遮遮掩掩,心中难免不安。
秦书玉状态不对,极可能搞出事来!
可他若再逼苏桐,苏桐到时……
老太太死亡,届时儿子的怒火,还不得他一个人来承担?
儿子已经疯了,而他这老头子也失了势,什么家规宗法都休想压住他!
这么一想,秦仲只得好生劝道:“书玉你别逼她,你们两个矛盾还未化解,如此一来更伤和睦!”
“啧啧!”
遥坐在对面墙头的陆怀瑾咂摸了两下嘴,甚至还喝了两口酒。
老太太死了,秦家本就成了京城笑柄,他们何必上赶着,将脸送过来给人打?
是仗着脸大,打不疼怎的?
想自取其辱,也得挑个日子才是!
果然,秦书玉那衰货硬气着向秦仲道:“爹您别管!我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还当什么男人!苏桐你是不是没听见,给我跪下!”
说着便扬起巴掌!
陆怀瑾蓦地绷紧身体,下意识便要向正堂俯冲过去。
“你敢!”苏桐不但不避,反而昂着头迎了过去,“秦书玉你给我听着,你没有资格命令我做任何事,我也没有责任为你、为秦家做任何事!
你可以问问秦老爷子,为何他到现在也不敢对我说一句重话!”
秦书玉一张白净的脸皮,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不堪,“我爹是个正人君子,我可不是!”
“是啊,”苏桐冷笑一声,慢吞吞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什,“他不但是个正人君子,还是个文人雅士,你瞧他写的文书,多好看?”
话一落音,一张和离书便亮在了秦书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