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一落,堂下再次沸腾。
因配合衙役护送秦宁来刑部,秦家人迟来一步,正巧听见陆怀瑾此句,无不惊怒。
老夫人最疼秦书玉,可怜她那瘫儿子无缘无故被扣上弑兄的帽子,此刻,又要被当作凶手拉来堂上审问!
顾不得堂前威严,老夫人悲愤地朝陆怀瑾那处喊道:“陆大人断的什么案,书玉早已瘫痪,人事不省,如何能做那凶手!您如此断案,如何服众,如何向天下百姓们交代?”
老夫人这一喊,其余秦家人也都失了智。
秦清河领着两名小厮便要向堂内挤去。
“我三弟冤枉啊!”
“陆大人请公平断案,释放我三弟……”
“……”
这一嗓子喊下去,群情亦被激起,陆怀瑾自认在他坐堂期间,还从未见过如此混乱场面。
衙役们立刻出动,维持堂下秩序。
陆怀瑾却是充耳不闻,兀自接下陆七递来的茶,视线透着杯沿看向人群中的苏桐,轻轻抿上一口。
苏桐站在伞下,秀眉微微蹙起,眼神亦变得黯然几分,似有无尽的烦心事。
“大人,秦书玉带来了!”
一名衙役上堂禀道。
“嗯。”
秦书玉一来,堂外的私语之声戛然而止,周遭变得一片极静。
今日各家人来得不少,太子,三皇子,国公等一批权贵,却没有一家提前收到此案信息,因而被陆怀瑾一通莫名其妙的操作,看得满脸疑惑。
极静中,老夫人的尖叫声显得尤为刺耳。
“书玉!”
“书玉!”
连老狐狸秦仲都没忍住,欲冲破衙役的阻拦向秦书玉那处赶去。
刑部堂上,一名清瘦青年茫然而立。
一身简单的素色葛布长衫,因未系腰带而显得有三分颓然,他虽面色白净却无血色,看得出眼神本是清亮,然而此刻却木讷的紧,似乎周边一切都与他格格不入。
他只愣愣地站在那儿,出神地望了很久。
堂外的人也在望他,一声声“书玉”“秦三公子”,令他有些惶然。
“爹?”
“娘?”
“大嫂……”
再看向堂上身姿凛然的陆怀瑾,他眼中生起了浓浓戒备,“陆大人?”
前夜。
陆怀瑾骑着汗血宝马,带苏桐道进了刑部,直奔一处看守严密的关押点,并交给苏桐一个艰巨任务。
让秦书玉苏醒,领了谋杀兄长未遂的罪名。
苏桐立时便怔住了。
她知陆怀瑾擅于弄权,黑的能扯成白的,却还是头一回亲眼看着他颠倒黑白。
不等她问,陆怀瑾冰冷说道:“你也知秦家如今有人撑腰,只有让秦书玉领罪,才是捏住了秦家三寸。
秦书玉欺你在先,害你在后,秦家上下满门帮凶,我不准你对秦家任何人心怀同情,不下重手,可对得起你前世遭遇,可能还你自由之身?”
陆怀瑾道:“秦书玉瘫痪是你做的好事,也唯你可让他苏醒。”
“是我。”她与陆怀瑾已到这地步,自不会瞒着。
新婚夜她同陆怀瑾出了那事,还恰巧让秦书玉看见,无论是为保秘或报复,她都得让秦书玉闭口。
可万一秦书玉苏醒,而她还是无法离开秦家,不仅让陆怀瑾一番心意白费,她以后的日子也会越发艰难。
但见陆怀瑾眼光灼亮,似藏着浇不灭的热情,她不再犹豫……
秦书玉醒是醒了,却因药物导致记忆缺失,因此他看着堂上堂下的众人时,明明认识之人,却还是一脸迷茫。
尤其见了堂上的大嫂后,更是莫名其妙。
他与苏桐定立婚约之后的事,竟全都记不清了。
有人说,他已成亲将近两月。
还有人相告于他,说他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洞房花烛夜同新娘子激情过度,导致血气上行伤及脑部。
他自然知晓男女之事销魂,不想他盼了数月才与苏桐洞房,居然连她是个什么滋味都未记得。
不过,那种能令他险些升仙的滋味,必然是妙不可言!
可恶,待他身子休养好了,定要同那女人好生快活!
看着堂上的小儿子,老夫人喜极而泣,激动地手舞足蹈,几个人险些没拦住。
唯秦仲眼底重重忧心,哄乱间他又看了苏桐一眼,忧心更重。
只怕秦书玉苏醒,是祸非福!
此时陆珩仍护在苏桐身边,目光机警地扫视四周,寸步不离。
苏桐看着他过分正经的神色,又觉好笑。
陆珩这小子,向来给人一种大大咧咧的轻浮感,今日难得有个正形,可见他也是个玲珑之心的,知晓今日必有人将目光对准她,企图控制她,将她当陆怀瑾软肋。
“砰!”
陆怀瑾拍下惊堂木,耳边的嘈杂声顿时消散。
“陆大人,”秦书玉立即收起遐思,正要向陆怀瑾下跪。
“不必跪了,”陆怀瑾放下茶盅,轻傲神色显出几分漫不经心来,用眼神示意了方位:“将那水曲柳木椅搬来,给贵人看座。”
“这……”
秦书玉虽部分记忆缺失,却也知陆怀瑾阴辣狠毒,因此陆怀瑾的一举一动他都要谨慎提防。
无奈陆怀瑾官威太大,他不敢不从命。
可水曲柳木椅实在沉重,他又是将将复原的身子,试了一下重量,发现以他的力量挪动,会过于勉强。
陆怀瑾又慢悠悠端起那杯茶来,“秦三公子,你是不是腰不行?”
秦书玉闻言变色,“大人此言差矣!”
说完他便用出了全身力气,硬生生将椅子搬至陆怀瑾指定位置,而后还无比潇洒地拍了拍手,“大人小瞧小生了,小生轻松地很!”
“那便好。”
陆怀瑾点头应下,招小六去请七皇子上堂来坐。
待曹晋烨坐好,陆怀瑾这才正式向秦书玉问话,“秦书玉,你大嫂牛氏指证你是谋杀秦宁未遂的凶手,你可有话说?”
“什么?”
这句话不啻于晴天一声惊雷,直叫秦书玉摸不着头脑。
“小生何时谋杀大哥了?”
陆怀瑾懒懒地掀起眼帘,看向牛容容。
牛容容走投无路,只好又将供状上所写之事口述一遍。
秦书玉咬着牙冷笑一声:“大嫂你休想嫁祸于我,且不说,我与大哥兄弟情深,我一直瘫痪着,怎么谋害得了大哥?即便我同他发生矛盾,以我的身子,哪有力气伤他?”
“嘶——”陆怀瑾抽了抽唇角,不以为然道:“可你方才搬那椅子不还是挺轻松的,怎会没有力气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