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瑾一声令下,刑部衙役便将秦庸戴上锁链,在秦家一干人的哀叫声中带出了苏家。
全程陆怀瑾未同苏桐说一句话,孜孜情意皆在眼神当中。
今日秦仲头天回来,苏桐便做个样子住在家中一晚,待明日再回别苑,自然,更多是想看看热闹来着。
果然,今夜翠霞居颇不太平。
苏桐寻着风声便去了,未进院子便听见老夫人发火,将秦仲狠狠骂了一顿,秦仲那老不羞的,搬出自古男子三妻四妾一说,指老夫人不睦丈夫,不要脸到连“休妻”二字都说了出来。
为方便随时相见,秦仲特意将冯氏安排在隔壁,近得可听见此地的吵闹声。
秦仲吵着吵着,又提起他可怜的小儿子,难免一顿指责,骂得老夫人直掉眼泪,到底为官多年,轻描淡写便化被动为主动,骂哭了老夫人,再虚情假意地哄上一哄,还果真叫他给哄好了。
苏桐听在耳中,哪怕对秦仲有再多怨恨,也不得不称赞一声这老家伙在行。
这些日子,她虽将秦家闹了个鸡犬不宁,却也憋屈。
毕竟“秦家三少奶奶”的枷锁仍未解开,秦家这些人仍住她家中,夫妻关系一日在,她便要将收入一部分交于公账,用于家中开支。
但依着她同陆怀瑾计划,这种憋屈,应不用忍耐多久了……
“公公!爹啊!”牛容容一路小跑着赶至翠霞居,从苏桐身边经过时,也没顾上像平常那般奚落讽刺两声,只直直扎向了院内。
苏桐皱了皱眉,也提步走了进去。
“爹,娘,你们快说说该怎么办啊!”
牛容容脸色煞白,进门便跪在二老面前,哭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我方才托人打听到,刑部已查明庸儿偷窃与欺诈实情,说我庸儿染了赌,为了凑赌资这才犯了浑!”
“天地良心,我实在不知此事啊!定是赌坊内有人给他做了节子,他受人哄骗才做出这种事来!”
秦仲与秦老夫人俱是面色铁沉,秦仲恼得不想说话,老夫人却是不敢多言。
秦仲离家已久,家中出了这档子事,她这当家主母自然脱不开关系。
牛容容见二老不吭声,急得跪上前:“爹爹,听说他若是被问罪,哪怕他年幼,也因身量等同成人,亦不能轻赦!说是要徒刑两年,外加杖刑伺候……可怜他才十二岁,您一定要想办法救他出来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秦仲拂着袍袖将牛容容拨楞了过去,“还不是你这泼妇教不好儿子!陆怀瑾同我有仇,这回叫他捉了把柄,定要顶格处置,不连累我都算好的了!”
“公公您做过丞相,朝中内外皆有您……”
“闭嘴!”秦仲一回京便遇着种种糟心事儿,实在郁闷至极。
因曾做过丞相,叫拖进三皇子与四皇子之争,他险些掉了脑袋!好不容易寻个冤大头养老享福,这帮无用的东西,竟还三番两次惹事!
如今长孙犯案,事关秦家满门声誉,他想龟缩,也是缩不得了。
“这事我不会不管。”秦仲软下口吻,不由想起今日的蹊跷事。
兴许他为国祈福一事令皇上动容,他方进城门,德妃娘娘跟前的喜子公公便寻了上来,有示好之意。
他妄自猜测,没准皇上有重新启用他的打算,德妃收到风声后便派喜子加以试探。
喜子说,昨夜华夫人连夜进宫,同皇上诉苦,疑似同陆怀瑾有关。
结合今日陆怀瑾特意“登门造访”,忽叫他想起陆怀瑾同苏桐的二三事,疑心昨夜华夫人诉的苦,极可能同这事亦有关联。
其实在物色苏桐这冤大头之前,秦仲便知晓,苏桐同陆怀瑾关系不俗。
若两人关系已然到了让华夫人进宫哭诉的地步,只怕,陆怀瑾要对秦家与苏桐有所图谋。
见秦仲松口帮忙,老夫人这才松开心弦,对牛容容道:“拿些银子去找找被偷被骗的人家,看能否叫他们说几句好话,姜锦不是已处理过两桩了?我看姜锦也是个能做事的,让她去周转周转。”
牛容容不服地哼了声:“她背着我找人协商,已然是错过了最好的处理时机,谁知她安的什么心。”
“说不定,庸儿上了贼人的套儿,也有她的手笔!”
苏桐未进中堂,只在门口听了两耳,愈听,那眉头皱得愈紧。
正巧听见身后姜锦同怜儿边吩咐边进了翠霞居,她刻意扬声:“大嫂您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二嫂一心想为庸儿解围,你却质疑她做节子坑害庸儿,若叫二嫂听了去,可是太寒人家的心了!”
“我那叫合理猜测,姜锦她……”
“大嫂,”姜锦沉沉的声音传来,叫背后嚼舌根的牛容容小吃一惊。
然话已出口,牛容容可没收回的打算,梗着脖子同姜锦理论。
老夫人恐秦仲恼火,头一次恶言恶语地训斥牛容容:“你莫再胡言乱语了,仔细我掌你的嘴!我日日宠你惯你,竟是叫你如此诋毁弟妹的不成?”
“娘!”牛容容又羞又恼,脸色胀得通红。
此时苏桐也乏了,由着几人青目对红眼儿,她自个儿出了翠霞居。
闹吧,乱吧,这秦家的桌也该多几个人来掀,顺便让隔壁冯氏长长见识,方便她往后折腾。
而她苏桐,也要寻个空去对付沈冰了。
自同明说已撕了休书后,三天了,华夫人再未见过陆怀瑾。
她兀自坐在院中石桌前神游物外,脑中皆是望着儿子离开时,他落寞而坚决的背影。
今日沐纭院中不似以往宁静,陆珩忽来兴致说要为二老打一套拳,已然舞得虎虎生风。
往来陆知行见陆珩便会笑的,这会儿却绷着脸皮,与华夫人道:“我早跟你说过,陆怀瑾一身反骨,你还非要纵容他!三天未归,他怎么敢的?”
华夫人匆匆收起思绪,眼中已有泪意却不掩世家贵女大气疏朗,“他公务繁忙,哪能日日归家?”
“繁忙?秦家那点鸡毛蒜皮小事,也得由他堂堂尚书大人去管?我看他是该忙的不忙,不该忙的瞎忙!”
陆行知对大儿子一向心有成见,尤其二儿子回京后越发瞧他不顺眼,“那臭小子胆大包天,竟敢将你气至病倒,你还惯着他!”
华夫人出了名的好脾气,这会儿也容忍不得,“要不是我时不时纵容他几分,你当你还有个大儿子在?”
陆行知苛待长子,满朝皆知。
“你真忍心让他做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人?”
“我……”
陆行知本欲为自己辩解,又怕她气出个好坏,支支吾吾地偷看夫人一眼,纠结了一番后只得服软,“我还不是心疼你么?”
“你也多心疼儿子一些!”
“是是是……”
“因苏桐一事我拒未妥协,已伤了儿子的心,你以后切莫再因这事责罚于他。”
陆行知暗暗睇了她一眼,脸色气冲冲的,却又轻轻地道:“不罚了。”
提起苏桐,陆行知忧心道:“允章难过苏桐那一关,纵然休书毁了,他也会想其他法子让苏桐离开秦家。”
华夫人眼眸深了深,似想起某些叫人哭笑不得的往事。
“若能轻易放弃,就不是你陆行知的儿子了。”
“夫人,”陆行知凑近道:“允章会不会借用秦庸被抓一事,要挟秦家二老代写休书放人?但皇上已敲打过他,他若真这么干了,皇上那头如何交代?”
“不会。”华夫人未假思索便否定。
知子莫若母。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并未打算用秦庸一案迫使秦家放人,”华夫人喝着茶,悠悠说道:“抓秦庸只不过在声东击西,他的宝,并未压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