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耳室门前,陆怀瑾步子忽地僵住,面上滑过一抹愧色。
他爱她,恨不能将她揉进骨子里,亦恨她,恨不能揉碎她的骨头!
为何她非要走至那一步,为何非要背叛他,嫁于秦书玉?
那般地羞辱他,伤害他?
此刻她知晓何为羞辱了,七里坡那日,她堂而皇之背叛他时,就不曾知晓么?
陆怀瑾紧捏着拳,胸口滞住一般,沉痛窒息。
趁陆怀瑾失神,苏桐立时推开男人,重重抹了一把唇。
她本想当即离去,想及今日来意,便深吸口气压下羞怒,平心静气与他说道:“民女确实有试探之意,望大人不怪,只因民女与江小姐结缘,不愿她嫁于不喜她的男子,因此才……”
“不愿她嫁于不喜欢她的男人,”陆怀瑾微蹙眉头,淡淡拂了拂弄皱的官袍,即刻便又成了衣冠楚楚陆大人。
“苏大夫,你为江宝儿试探本官?”
“是。”
陆怀瑾扬起眸光,饶有兴趣问道:“那么你的打算?”
苏桐叫她看得不自在,低下头道:“若大人喜爱江小姐,民女恭喜,亦感欣喜。”
“此刻你已知晓,本官对她并无意向,所以你的打算?”
苏桐抿了抿唇,难以启齿。
所有打算,其实她早已告知。
待她拿回休书,名正言顺离开秦家,若彼此仍情意相投,她苏桐此生不离。
陆怀瑾轻嗤一声,下一刻便假装自己方才不曾说过那些,生硬地一转话头,“除与江小姐有关之事外,还有其他的?”
苏桐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每回见陆怀瑾,心弦皆绷得厉害,待轻松一些她才道:“太子殿下约民女申时于林间茶肆看诊,特来相告一声。”
闻言陆怀瑾眉梢轻扬,取笑道:“怕本官胡思乱想怎么的?”
“实不相瞒,此为由头。”她平淡道。
她与太子殿下如何,根本不须向陆怀瑾报备,不过借此来见陆怀瑾,试探他对江宝儿心思为其一,问及有关楚文一事为其二。
话落音,她直截了当问道:“大人与楚文交易之事,民女已知晓了。”
陆怀瑾姿态慵懒,往那红木椅上靠了靠,丁点不为所动,“那你要如何呢?”
苏桐垂手立于陆怀瑾面前,恭恭敬敬福身示礼,“楚文交于陆大人的东西,还望您归还。”
她知楚文与陆怀瑾交换条件,猜测两人之间亦有重要物件来往。
然他问及楚文,楚文却拒不交代。
陆怀瑾拨弄了两下鬓边发丝,阴阳怪气道:“苏大夫,本官一再告诫过你,很多事你不得插手,只管行医治病便好,何苦要为自己寻不痛快?”
不待苏桐开口,他又抻着嗓音说道:“你若再干扰本官办案,本官不介意再将你丢进大牢,好生反省。”
“大人……”
“小六,送客!”
“是,大人!”
陆怀瑾忽起身,宽大的官袍一振,快步走出后堂。
苏桐望着他离去背影,心中喟然。
她踏上楚文驾驭的马车,方才坐定便冷着声音开口:“楚文,陆大人已将那事相告,原来,你竟将那般重要之物交给了他。”
楚文面色一白,一双威风凛凛的虎目慌如小鹿:“小姐,我……我没有。”
苏桐拿出了大小姐的硬气来。
“这会儿还遮遮掩掩有何意义?连陆大人都能向我坦诚,你跟随我多年,我向来视为心腹,竟还如此防我,叫我如何不心寒?”
她打开帘子,见楚文侧鬓上冷汗淋漓,又趁热打铁道:“我本就不是来询问你,实为相告罢了,因此你可以不必回复。”
字字句句压下,楚文自惭形秽。
他视小姐为唯一主子,一切所为皆为了小姐,自认是小姐推心置腹之人,这般关系,如何受得了小姐猜忌?
他一时不忍,便解释道:“玉銙乃皇室玉带之物,黑衣人极可能与皇家牵连,因此我才未告知小姐,您……”
听他此言,苏桐皙白面容陡然变色。
楚文惭愧道:“那黑衣人身份至今不明,尽管陆大人有意维护,苏家仍不太平。”
苏桐此时,全明白了。
她先前并不确定楚文与陆怀瑾之间是否有物件往来,不过动了嘴皮子,想从两人口中套些话来,不曾想,竟果真叫她试出了线索!
难怪陆怀瑾不准她插手办案。
那男人,是在意她的,只因过不去被背叛的那道坎。
楚文无地自容:“小姐,我向您道歉。”
“不用。”
苏桐心中,至此已有打算。
下午申时便到了与太子约定时间,然苏桐等了半个时辰,才有一名扮成小厮模样的太监赶来告知,说太子因事不能到来,并示歉意。
因新近三皇子案,太子失约竟也让苏桐紧张了起来。
她自认要主动去做一些事,以期改变两年后结局。
两年后她为小县主治病,遭秦家污蔑入狱,此事中,有些人却隐了身——那真正的下毒之人!
那双企图挑起两党之争的罪恶之手!
小县主时年四岁,为七皇子母妃——德妃胞妹与骠骑将军之女。
小县主遭毒杀后,皇帝将她交由德妃全权处置,关入暗狱,生死不论。
她每日受尽酷刑,被逼问是否陆怀瑾指使,她再怎样木榆脑袋,也该知晓这桩惨案不简单!
细想来,小县主遇害最大嫌凶,却正是德妃!
当时小县主死后,德妃与其胞妹呼天抢地,声称原凶带毒入宫极可能是为残害七皇子,只不过小县主误遭此难,如此一来,便可一举将太子与九皇子拖入浑水。
她入宫为小县主治病,不幸入局,只怕德妃与皇上也未曾想到,秦家为逃脱干系,主动指认她苏桐是下毒凶手。
她百口莫辩,德妃许是怕翻不起风浪,索性退而求其次,用尽手段逼她召出陆怀瑾,如此一来,必可让太子身受牵连。
苏桐本不想参于这些。
然而……
若不入局,她又如何拉陆怀瑾出局?
当下陆怀瑾未必理解她,然这些,已然成为她必定要去做的事。
当晚,苏桐才进苏家大门,便回头将一张纸交于秋茗,藏下眸中狡黠,“按上面所写,将家中所有符合条件之人,全部召集,我有好事通报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