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晋乾腰间玉带,那右侧的一片玉銙,与其余玉片并不同色。
玉带由二十片上好羊脂玉板组成,玉銙便是其中之一。
因所佩戴之人身份高贵,在玉质选择上极为苛刻,通常不会出现颜色相异,哪怕不甚相异情况,尤其太子所用玉带。
可见,那块色泽不同的玉銙,是重新配饰而成,原本的那一片……
陆怀瑾暗咬了咬牙根,看破不说破。
正要转身离开,却听曹晋乾悠悠开口。
“允章,本宫约了苏大夫,明日去林间茶肆看诊。”
陆怀瑾下意识绷紧后背,想了想还是顺着他的话,“苏大夫医术不用怀疑,定能让太子康健的。”
“哎,你跟她当真没瓜葛了?”
“殿下,为何一再相问?”
近来,几乎每次相见,都要提及苏桐,这让陆怀瑾心头警铃大作。
“这……”
曹晋乾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看着面前茶水,潋滟的眸色忽又默然几分,“本宫只是随口一问。”
说完,他将手扣在玉带之上,正巧是那块疑似被换的玉銙之上。
陆怀瑾眼神微跳,心中突然七上八下。
或许,楚文捡着了玉銙一事,太子早已知情……
曹晋乾有些出神,似空山新雨,独自品茗。
“允章,你若见苏大夫,便去带个话,苏家是块风水宝地,本宫看上了。”
“殿下!”陆怀瑾握紧拳头。
他从不曾在太子面前失仪,自小对他毕恭毕敬,然而这会儿,他却有一种被挚友背刺的羞耻感,压着怒气道:“苏大夫,是有夫之妇!”
“怎么了?”曹晋乾面上有些错愕,“本宫又不曾说纳她为侧室,你急什么?”
“下官……”
曹晋乾匆忙收拢心思,负在身后的手,略显出几分不安来,尽可能扬起声量:“若非本宫身子差,定要送你一脚,混帐东西,就知你放不下她!本宫一试,便试了出来!“
“……”
陆怀瑾面色微白,墨瞳陡地变深。
“得了,滚吧,本宫瞧你心烦。”
“是……”
同时,江府后院,宝儿闺房。
苏桐来为江宝儿送药,叫江宝儿拉坐在侧榻上,好生叙叨,说着说着,便说起了陆怀瑾。
“苏大夫怕不知,陆大夫又摊了有关三皇子的大案,近些日子怕要忙死了。”
江宝儿声音软糯,配着她柔美面容,论听、论看,无不叫人舒心享受,“爹爹让我与他书信往来,我……我不忍打扰,叫他安心办案就好。”
苏桐常接触达官贵人,朝中事大多知晓,包括三皇子失宠前后。
而今三皇子再次涉案,却是令她不曾想到的。
上一世,此事并未发生过。
不存在此刻的三皇子涉案被调查,只有一个被皇族、世家、众臣与百姓们遗忘的曹晋钰,于王府后花园,临塘独坐而终。
那事,与太子并无关系。
如今,陆怀瑾又牵连于此,只怕不是一桩好事,她隐隐觉得, 或许与她多少有些联系。
苏桐收回思绪,面上露出些担忧来,“江小姐答应陆家求娶了?”
问得江宝儿面色发潮,“爹爹说,陆大人愿为我收敛。”
江宝儿本就对陆怀瑾有意。
恍忽苏桐觉得,她拆散两人,既不道德,亦不磊落,显得自己小人之心!
如今三皇子结局或改变,不知江宝儿……
若可以,她愿为江小姐试他一试。
“但愿江小姐,所许皆得愿,所觅皆良缘。“
“谢苏大夫!”
苏桐身份难堪,不好提醒江小姐,说陆怀瑾恐怕心怀她人,休书一日在陆怀瑾手上,她便一日逃不出秦家。
何况国公大人正盯着她,随时等着抓她的小辫子。
她不再劝江宝儿,更不会诱导江宝儿远离陆怀瑾,只觉得,面前的水似乎又浑浊了不少。
苏桐离开江府后,一日心不在焉。
三皇子被查一事,一.夜间传遍京城,弄得人心惶然——一个本该漠漠了此残生的失宠皇子,突起了谋反心思,遭刑部当场揭发,可见他何其狂妄,不知那些旧党,是否又要动了起来,殃及无辜。
苏桐去往医馆路上,偶尔会遇两三个行人驻看,朝她指指点点。
三皇子出事,必有人想起前丞相秦仲,连她这旧相家的媳妇,也遭人非议。
秋茗拨着车帘窗子往外看了会儿,负气地“哼”一声。
“小姐你别放心上,那些个多嘴多舌的,也不怕叫官府的人听了去,拔了他们的舌头!”
苏桐放心上的,是事儿本身,流言蜚语她倒不在意,“无妨的,嘴长别人脸上。”
她活过往后的那两年,知晓三皇子心性,因他欠下诸多孽债,在失宠后只会混吃等死,以免被人清算旧账,断不会主动做出谋逆犯上之事。
可见此事,与宫斗栽赃有关。
正好落在刑部,正好陆怀瑾揭发,可见那背后之人是曹晋乾。
陆怀瑾身为曹晋乾爪牙,最擅长罗织构陷,说不定三皇子出事,便是他的手笔!
正出神,驾前楚文笑道:“小姐,听说陆大人为此事没少操心,这日子,也不好过啊,”
“嗯。”
“或许,陆大人在皇上那边不好过,才……”
“咳,”苏桐轻咳一声打断楚文的话,面色微凝道:“此事,莫在此议论为好,许多事我们心中明白就好。“
她说得漫不经心,楚文听着,却觉她意有所指。
“许多事,比如……”
苏桐浅笑:“比如我身边的人,奈何总喜欢往别人身边去,但那也无所谓,我并不介意。”
话到此处,楚文忽地勒停马车,跳车后立跪于马前:“我……对不起小姐!”
这架势可吓坏了秋茗,小丫头“啊”一声,捂着嘴惊叫,“小姐,你看他是怎么了!”
“不必如此,快起来吧,”苏桐还是那平淡的调子,“有事去了医馆再说不迟。”
楚文惭愧地低下头去:“我对不起小姐,我与陆大人……”
“我早知道了。”
那日她问楚文,陆怀瑾前去国公府为她解围前,是否提了什么条件,楚文答否。
但她深知,那并非陆怀瑾作风,又见楚文当时面色犹疑,便暗暗笃定。
楚文越是遮掩,说明与陆怀瑾的交易越深。
这也并非坏事。
她只气楚文隐瞒,并未怪他半分,眼中明了:“既已挑明,今日,我找陆大人时便顺带着问问,他究竟从我楚文大哥这儿,讨了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