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陆怀瑾悠悠看着这张令他百感交集的脸,遗憾地摇了摇头,“死,都算便宜了他,你还要怎样?”
死,都算便宜了?
陆怀瑾冷酷铁血,苏桐早知,因此从他口中说出任何无情的话她都不奇怪,然此时,他有多淡定,她便有多惶恐。
死都算便宜,死了一个李平或李掌簿,便是以最低的成本,解决了最大的麻烦!
两条性命,已是最低成本……
苏桐仿佛叫人擂了一拳,木在了当场,缓和了片刻才抬头,眼中含泪,“大人,不能救了吗?”
她惦着李掌簿父子的情分,想要留他一命。
前世浑浑噩噩落进秦书玉圈套,作贱了自己,今世她废了秦书玉,却将这一桩事激出水面,导致今日田地!
那小霸王林东,坑蒙拐骗之事做遍,奸淫掳掠之恶穷极,死不足惜。
连她都曾险些遭林东毒手。
李平所为,何尝不是除恶?
李平沾了赌,却是个热血心肠的年轻人,痛改前非后一心向善,在治疫中立下汗马功劳。
李家父子若为一个穷凶极恶之人偿命,天理何在?
况且李平伤林东,或许还有她的原因在……
“救?”陆怀瑾拍拍她又木又惨白的脸,“上唇碰碰下唇那么救?”
“那民女便……”
话未说完,陆怀瑾钳住她下颌,不让她再发一字,“本官早已警告过你, 休要玩火,莫非你还想着,向太子讨那人情?”
苏桐咬紧牙根,眼眶很快红作一片,泪珠滚落,划至陆怀瑾手上,
陆怀瑾眉头皱了皱,似被泪水灼伤。
说不清他眼底是何情绪,只知他眸色瞬时变幻,很快便不见了冷硬。
“记住本官的话,或可以多活几年。”他推开苏桐,一拂袖袍愤然离开。
苏桐像被抽尽力气,身子忽地瘫软在地。
前世已被命运捉弄至那般凄惨光景,今世为何还会如此无力?
重活一世,眼界清明,本该踩在命运的头顶,扭转败局,可她呢?
难道真如陆怀瑾所言,她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权欲之手?
“小姐,”秋茗两步并一步跑了过来,人未到,声音已然哽咽:“小姐你已经尽力,就别再难过了,我看到你这样,心都要疼了。”
苏桐挽着秋茗瘦弱的身子,望着牢中的幽暗走道,眼中的颓然之色,正渐渐退去。
“不,”她眼神越发坚定:“我还不曾尽力。”
陆怀瑾彻夜未眠,清早只喝了一碗粥,就了几根咸菜干。
华夫人看着满桌餐点,不禁悠悠一叹,本想关问几句,却见他有心回避,便不再多言。
能令儿子寝食难安的,想必只有那女子了。
陆怀瑾离开国公府,上马时不知怎得动了动左臂,痛地“嘶”一声。
“小六。”
“属下在。”小六应声上前。
“本官伤口又疼了,去唤苏桐去尚书府,为我治伤!”
身为陆怀瑾随身侍卫之一,小六立刻便明白主子意思,吩咐随从好生保护大人后,驾马赶往苏家。
此时,苏家角门方才打开。
苏桐少见得换了一身偏凌厉的深色衣装,长发绾束,盘了一头一丝不苟的妇人髻,手中抱着一支雕刻梨花状的木样长匣,随楚文一道上了马车。
她面色坦然,楚文却有忧虑。
“小姐,为了李家父子,您值得吗?”
苏桐没有半分犹豫:“值得。”
自凌晨去了一趟李家父子住所后,她愈发坚定,要救这对父子。
她从墙板的暗阁中翻出一本小册,才知李平伤林东,竟是为了她。
那时她与陆怀瑾还未相熟,却早入了林东的眼,林东好.色成性,暗下已有几次动手未遂,为保她不被侵犯,李平动了杀心,小册上字迹极新,应是这几日才留,许是为了防止林东一事败露,自己身不由己,若遭遇不测,好歹还有个字据,将事件诉清。
李平孩童智力,小册兴许是李掌簿示意。
她要进宫,见太子。
长匣中乃是南派弟子人手一副的灵药,每位弟子有且仅有一副,非要命的时机不可用。
但今日,她要将它献于太子,治太子疾症。
自母亲被流放一事被揭开后,她极少再与皇室牵扯,也自知该明哲保身,不再与皇室牵扯,然而李平牵扯,陆怀瑾牵扯,鼠疫之祸牵扯,她避无可避。
如今要救李家父子,今日,且算她正式踏足权欲之日吧。
未听苏桐出声,楚文小声问道:“小姐,秦老爷子本是三皇子党,您向太子献礼,也不知太子要如何想了。”
“无妨的,太子心如明镜,知晓我是我,秦仲是秦仲。”
秦仲,那可是她公公的名讳。
小姐最近做的“不孝”事可太多了。
楚文不解,小姐自与秦三公子成婚后,性情大变,对待秦家人的态度也不复昨日温和,反倒处处针对,仿佛秦家人与她有血海深仇一般。
“小姐,若太子不放人呢?”
“我会说服他,直至他放人。”
“说服?”楚文嘴角抽了一下。
他倒不是讽刺小姐,只是觉得,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大夫,说是以治病为交换倒是可信。
说服?太子生性多疑,不怀疑小姐心怀不轨就算好的,她拿什么说服?
无奈小姐执意,楚文只得相陪。
方驾马离开,还未出一条街,一匹马迎面奔来。
“苏大夫!”
小六正好截上苏桐的马车,咴律律一声立马止步,在马上遥遥说道:“苏大夫,我家大人请您去尚书府,为他看伤。”
苏桐眼皮跳了跳。
怎会这么巧?
陆怀瑾昨夜提起太子,莫非已经得知她此刻意欲何往?
“苏大夫!”小六抱拳示礼,“请您跟在下去一趟刑部尚书府,莫要让陆大人久等。”
“抱歉了陆侍卫,我还有事去办,暂时不能……”
“苏大夫,”小六仍是一副谦逊姿态,口吻却是强硬,“请别让在下为难,大人命令,还请务必听从!”
对于苏桐,小六向来谨礼有加,尊她敬她。
然主子吩咐不得不从,不管她有何要事,这趟尚书府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