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男子从街面那方收回目光,悠悠回头,见陆怀瑾便笑。
这太子原名曹晋前,因他患有心疾,恐字中立刀妨身,册封为太子之后便改“前”为“乾”。
如今二十四五岁,生得唇红齿白,虽与陆怀瑾一般高,却消瘦得很,面有惨色,身子骨带着些病弱感,叫人看了不由担心,若是风大了,是否会将他给吹没了。
难得他今日精神不错,瞧着也利朗些。
“允章来的正好。”
陆怀瑾:“殿下?”
声音未落,又有一人从他身侧走出。
朝着曹晋乾盈盈福身:“殿下,民女来给您看诊了。”
苏桐?
陆怀瑾盯着那女人,落着繁复思绪的眼眸,顿时被一丝怒意撕开。
她怎会为太子看诊?
以苏桐医术,自少不了受皇家青睐,但十年前她母亲因为三皇子过节,被发配流放,后抑郁而终,旧事被揭开后,虽后宫几位仍与苏桐暗中有所联系,明面上却早已不再往来,生怕苏桐因家仇与皇室为敌,为安全起见,皇子皇亲,更不会让她接近,更何况太子?
苏桐只专心看诊,并未注意陆怀瑾,稍后她撤回脉枕,“殿下,您常年血气不足,虚不受补,民女为您开几副温和些的方子,好好调养即是。”
王曹晋乾看住她的眼睛,见她面不改色,又凑近了些,“苏大夫,本宫只是血气不足?”
苏桐忍着那奇怪目光,垂眸道:“容民女稍后再禀。”
有陆怀瑾、侍卫在场,岂是她议论皇储病情的地方?
曹晋乾也没为难她,爽朗地笑了两声,挥手打发了。
苏桐离开时无端感觉后背发凉,回望才知,原是陆怀瑾在她身上扫了几眼,目光阴森。
等清退左右,陆怀瑾才向曹晋乾问:“已没有皇家子弟敢找她看病了,不知太子何意?”
曹晋乾招呼陆怀瑾坐下喝茶,亲自为他斟上一杯,慢悠悠道:“是她托人,来找的本宫。”
陆怀瑾咬着后牙槽,冷嗤一声,“她倒是有几分门道!”
“允章莫急,人家苏大夫名满京城,若真能把本宫身子治好,本宫感激她还来不及。”
陆怀瑾只得点了点头。
“允章,本宫听说一个事儿,”曹晋乾这才言归正传,“前时,你不是接收苏家李掌簿伪造书契一案?案中似乎牵连到三皇兄的表弟——”
陆怀瑾眼皮忽地跳了跳。
顿了顿才道:“是。”
“唉,本宫也是刚收到的线报,说打残小霸王的那人是苏家人来着,”曹晋乾说到这儿,却又因什么顾虑般主动岔开,“你也别怀疑,只因……三皇兄在苏家有人。”
陆怀瑾有些意外,但微微思索便知可其意了。
“兴许,因为秦国老。”
秦仲在政仕前,是忠诚不二的三皇子党,三皇子有意与秦仲互通有无,也未曾说不通。
但……
似乎另一个原因,他却不愿去想。
曹晋乾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表情有几分沉溺。“正好本宫在三皇兄府上,也有人。三皇兄这一年来,颇不安份啊……”
他又嗅了嗅茶,眼角带出一丝冷厉,“那么,本宫就让他动起来好了。”
陆怀瑾淡淡地点了点头。
身为太子党,他早知自己即将不得安宁。
陆怀瑾从不认为,毁了字据便等于抹平发生的事,人多嘴杂,早晚而已。
太子主动提出这事儿,陆怀瑾心里有数,勾头道:“下官明白,不时会去一趟三皇子府,敲打敲打。”
“还是允章懂我!”
茶过半盏,曹晋乾忽而开口:“你是不是惦记着秦家三娘子?”
陆怀瑾抱拳:“殿下说笑了,不存在的。”
曹晋乾咂摸两下嘴,如释重负地笑道:“那就好。”
“不知殿下何意?”
“想多了,没事。”
陆怀瑾听着,心上惴惴不安。
*
曹晋乾身娇体弱,早有大夫断言,他活不过两年!
他一个将死的病患,怎配得到大卫江山?
然而皇帝仍未打算另择贤储,导致众皇子人心割裂,淡薄手足,无不对皇位虎视眈眈。
陆怀瑾护送曹晋乾回宫后,回府路上他忧心忡忡。
一年前三皇子露出野心,连累三皇子一党几乎被剪除干净,皇上也早已将他从候选人中剔除,对太子,已失去了威胁。
这一年来,三皇子老老实实做个闲散王爷,并未越轨。
可惜,树欲静风不息,太子并未放过,如此一来,势必要牵连许多。
想到那自己削尖脑袋往里钻的苏桐,陆怀瑾胸口直烧起了一恩股无名火!
“苏大夫,谢谢啊!”
“老伯别客气,别忘了后日再来一趟。”
“好嘞!”
老者领着一小娃,千恩万谢地走出南风医馆。
苏桐继续下一个病人。
然这时,伸来的却是另一人的手。
苏桐沿着这手往上一瞧,由不得震惊,强压心情问:“陆大人也不舒服?”
陆怀瑾勾了勾唇,言辞戏谑:“见到你,又岂会舒服?”
看得出,陆怀瑾为找事来的。
她深知陆怀瑾脾性,为防收不了场,便好声好气商量:“大人身体健康,连个牙虫也不曾有,民女正忙于救人,望大人见谅。”
“救人?”
陆怀瑾漫不经心地低下眸子,转了转他的白玉扳指,“你不如想想,要如何才能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