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子已然成了活死人,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他一个废人,又怎会再扯些乌烟瘴气的事儿?
老夫人心惊肉跳,不顾身子孱弱,强撑着坐起:“到底,是什么情况?”
宗阳掏出身上的东西:“是一份字据。”
孙嬷嬷立刻接下来,交老夫人过目。
老夫人一见这字据,心里猛地打了个咯噔。
遂疑惑地望向屏风处,小声问:“东街那小霸王,是李平打残的?”
这字据,是一份出自李平的悔过书。
京城上下,谁不知东街小霸王,那可是三皇子的表弟,皇亲国戚!
李掌簿的儿子李平,是苏家人,若这事传扬出去,难保三皇子的人不会连累到苏家头上。
而今秦家与苏家一体,苏桐倒霉,秦家还能好了去?
但老夫人又一想,这何尝不是苏桐的一个把柄?有这东西在手,苏桐岂敢再收回管账之权?岂敢不供养秦家一门几十口子?
如此一来,老夫人的脸荡起一丝笑意,仔细着收好字据,打发宗阳道:“东西放在我这儿,你尽管放心。对了,这事怎么就与书玉有关了?”
她想,兴许因书玉娶了苏桐的缘故。
宗阳道:“三公子知道此事,正是三公子设计让李平写下。”
老夫夫伸着脑袋:“为何啊?”
“三公子拿着李平的字据,要挟……让李掌簿做假账。”
“这……”
老夫人俨然没料到儿子做了这种事,但身为一个秦家人,做出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
一可从中得利,二可拿捏苏桐,不愧是她的儿子。
她默默打定主意,把这东西妥帖放好。
就算苏桐因书契造假被罚,偌大的苏家总不会一举败了,只要有字据在,想何时敲她一笔,便何时敲她一笔,这辈子别想逃出秦家的手掌心!
“啊欠!”
苏桐重重打了个喷嚏。
马车被这记喷嚏震得颤了颤,陆怀瑾似有不满,凉如秋月的眸子蓦地看了过去。
苏桐有些难堪地背开脸,稍掩着头面。
此时马车仍停在苏家院墙外,车外沉寂,隐隐有风从窗口透来。
“大人,”一名下属在窗外禀道:“属下有新消息。”
陆怀瑾朝他那边去了些,听他几句耳语后,脸色沉了沉。
不出所料。
招手屏退下属,这会儿苏桐犹豫了一下,便问:“大人在帮我查案子吧,看来大人也舍不得我被处刑。”
陆怀瑾不以为然地拂了拂袖,轻笑一声:“那可不见得!”
她啊,还是那老样子。
自以为是,以为别人都同她一样,眼里只有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儿了?
“那大人让下属盯着苏家,是为了?”
“自是为了揪你小辫子,抛你背后见不得光的东西。”
苏桐苦笑,知他口不对心,愈发感觉心疼了,“其实我与秦书玉成婚只是表面,我也很后悔,而且秦书玉已写休……”
“若他没瘫,你还后悔?”陆怀瑾嘲讽道:“眼看着他不行了,于是又惦记上本官,是与不是?”
“我……”
不容她狡辩,陆怀瑾再次打断,一个字也懒得听见:“你为了秦书玉背叛本官,如今说你很后悔?”
他宛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后悔便后悔吧,无论后果如何,你自行承担了便是。”
很明显,他不会原谅,亦不打算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
苏桐漠漠低头,下意识攥紧裙角,如何也掩不住那失意。
片刻。
“匿税一事,兴许要你一力担责。”陆怀瑾忽道,口吻平静徐缓,听不出一丝情绪。
仿佛她坐牢,乃至被砍了脑袋最好。
听得苏桐心头发凉,咬了咬唇,“若查不出真相,民女担着就是。”
陆怀瑾冷笑:“怕只怕,你担不了这责!”
苏桐微怔:“大人?”
莫非此事,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正想着,陆怀瑾忽然扬起声量:“来人!”
“属下在!”
“下令包围苏家,纠十人随本官进去!”
苏桐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由一阵紧张,一颗心都蹦到了嗓子眼,然陆怀瑾不言,随后他一脚踹开苏家大门。
动静引起苏家护院注意,各人都闻声而动,楚文第一个大腾身跃来。
苏桐冲他摇了摇头。
“是。”
方进门。
陆怀瑾与之前复命那属下低语两声,属下立即带着两人直奔左侧抄手游廊而去。
那是老太太住所方向。
陆怀瑾冷声道:“命这里的主子们,前厅来见。”
“是!”
“李掌簿父子同来!”
“是!”
一时靴声阵阵,于这静夜中格外刺耳。
苏桐本想开口,又自知无法阻止,只得由了他。
进了前厅,苏桐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毕竟自己家里,即使心里没底,也不至于慌了心情。
不多会儿,老太太与秦宁、秦清河、姜锦先后来到,一个个表情仓促,牛容容虽回了苏家,因伤势在身不便,陆怀瑾并不强迫。
楚文带着秋茗站在门口,无不是一脸担心。
秋茗忍不住与楚文嘀咕:“小姐这么晚跟陆大人一起回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别担心,应该没事。”
秦家四人忐忑进厅,还没顾得行礼,陆怀瑾便质问:“本官听说你秦家做了出格的事,哪位主子上前与本官说个明白?”
四人面面相觑,老夫人心里有鬼,撑着镇静道:“请大人明示。”
“不肯招认?”
老夫人打了个哆嗦。
她方从宗阳手中接了那可保秦家一门富贵的字据,陆怀瑾那便过来踹门问罪,难不成陆怀瑾已知情?
“你不需要辩解是么?”
陆怀瑾一句话压下,唬得老夫人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直呼“老妇冤枉啊”!
“那便等等看,本大人是否冤枉了你。”陆怀瑾摇着折扇坐于上首,漫不经心地扫视众人,气场之强,无人敢吭。
这边将秦家四人晾着,下一刻,李掌簿父子,在侍卫的押解下进入前厅。
烛光将李掌簿的脸,映得红里透青,青里又交错着白。
“陆大人!”李掌簿踉跄着上了一步,“咚”一声跪在厅上,老泪纵横道:“大人莫再问了,小人知罪,小人认罪,小人偷了小姐的私章,伪造书契,与任何人无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