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瑾告辞华夫人,招手让那侍卫跟上。
这侍卫二十来岁,生得眉清目秀,与陆七同为国公府十八骑一员,行六,名唤小六。
陆怀瑾大步走出国公府,上了一顶红顶蓝呢的轿子,方才坐定,向小六道:“去宣课司。”
小六顿了顿,“是。”
这几日主子对苏家上心不少,小六百思不解。
别人只道,苏家小姐得罪了陆大人,以为陆大人正打算揪苏家的小辫子,可陆大人贴身的侍卫们却迷糊了。
陆大人对苏桐小姐,究竟是何种心思?
这么想着,忽听轿内的男人问道:“小七如何了?”
“回大人,正在养伤。”
“嗯。”陆怀瑾声音慵懒,“不想同小七一样,便管好你的嘴。”
小六听言面色一白,忙俯首应话:“是,属下不敢胡言!”
*
宣课司,司京城课税。
陆怀瑾习惯性单手负后,撩起袍角,走进署衙。
“陆大人!”
人刚踏进门槛,倪政便满脸惊喜地迎了上来,前躬后鞠地跟上陆怀瑾,“下官不知大人莅临,有失远迎啊!敢问什么风把陆大人您给吹来这儿了?”
陆怀瑾眼角噙着一抹狐狸般的笑,虚虚扫了倪政一眼。
“你猜?”
倪政是个老油子,眼珠溜溜一转,点头哈腰道:“为秦家三少奶奶?”
“你这脑袋呀,”陆怀瑾啧啧一叹,笑而不语。
倪政不知他意思,生恐哪儿不对,惹了这尊大佛,骇得额角直冒冷汗。
陆怀瑾话一落,人也走进中堂,大马金刀坐了下去,啪地打开折扇。
倪政差人上茶,左右思量后才轻声细语询问:“陆大人于下官有知遇之恩,但凡大人吩咐,下官定竭心尽力!”
“无他,有些闲话想同你说说罢了。”陆怀瑾玉手执扇,通身上下,一派悠然自得的贵公子气息。
待倪政躬身听命,陆怀瑾悠悠开口:“上个月,不是有个匿税的粮商被斩了。”
“是的大人,非但匿税,被查了还不老实,”倪政道:“所以便将其送往刑部,大人贵人多忘事,他还是您量的刑。”
陆怀瑾垂了垂眸,“是啊,本官这几日得闲,想着多审几桩案子才好。”
“刑部案子少?”倪政下意识应上一句。
不应当啊!
但他很快便意识到多嘴,“啪啪”给了自己俩耳光,不住地点头道:“下官自当效劳。”
陆怀瑾这是在向他要人。
要的是谁,不言面喻。
陆怀瑾也不说破,望着倪政那张阿谀奉承的脸,一丝鄙薄从眼底闪过。
“倪大人是否觉得,本官与那人有仇?”
觉得?
倪政面前连飘三个“不”字,陆大人与苏桐之间,分明就是有深仇大恨!
当初他受陆怀瑾提携,如今正是还恩的时候。
“下官不敢揣摸大人心思。”
陆怀瑾一扫轻浮,冷冷道:“你最好不敢。”
这边陆怀瑾递完话,当晚,苏桐匿税一事因案情复杂,移交刑部处理。
消息传进苏家,整个宅子都陷入了一片恐慌。
秋茗此刻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就一觉睡醒,自家小姐便让衙门的人带走了,且是匿税这种大事。
若在宣课司处理,说明还有挽回的余地,大不了破财消灾,但……
一天不到,已然移交刑部,撞在了死对头手上!
秋茗忧心小姐安危,无奈苏家被刑部戒严,出个门都难。
一筹莫展时想起楚文,他武功好,说不定可以出去求助,小姐广结善缘,总能找到几个能说上话的。
可是,楚文呢?
秋茗六神无主地来到客厅外,听见秦家众人七嘴八舌。
老夫人喝着参汤,忧心忡忡。
“苏桐作死,可别连累书玉才好,容容还被关着,她俩具体出什么事了,至今不清不楚,简直作孽!”
秦宁摆出大公子风范来,宽慰道:“娘不必担心,听说大小书契之事,出在容容管账之前,无论苏桐如何,也牵扯不到秦家头上。”
老夫人嗤笑:“秦家不必入狱受罚,那银钱呢?罪名若定下来,那是要抄家的!”
二子秦清河“哎”地叹了口气,“到时,我们可能连个住处都没了,苏家……”
秦清河正打算分析厉害,姜锦暗暗拐了他一肘子。
秦清河老实闭嘴。
老夫人喝参汤的兴趣也没了,将勺子“当”一声丢进单色宝蓝釉的瓷碗中。
“姜氏,以你看呢?”
姜锦忽被点名,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老夫人行事,几乎不曾询问她的意见,大嫂在,大事小情,便都由她同大嫂商量的。
姜锦收起慌张神色,忙回道:“娘,眼下急也没用,弟妹已转刑部陆大人手上,要如何判罚,皆由陆大人定论了。不过,即便以最低规格处罚,也够弟妹受的。”
提起陆怀瑾,秦家无不绝望。
相传他与苏桐有仇,这回撞在他手上,他岂会轻饶?
苏桐出身商家,身份低贱,又是个巴结货,秦家人向来不待见,纵然她如此厌恶,知她即将下场凄惨,也不免对她生了几分不忍!
秦清河直摇头叹气:“准备好,给她收尸吧。”
“这回可得完了。”
“……”
这话听在秋茗耳中,心如刀割。
这些人根本不关心小姐死活,他们只关心财产是否受损,会否影响居住环境!
狼心狗肺!
秦家众人里,也就只有姑爷,真心疼爱小姐了。
夜深人静,秋茗掩着哭声,一路奔向听澜院,去找姑爷!
姑爷若知小姐受难,定会难过吧。
偏偏姑爷成了瘫子,以至于小姐连个心疼她的人都没有。
秋苟一路怅然,方才靠近听澜院,听灌木丛那边,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我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秋茗听得出,这是李掌簿的声音。
而后,有人冷笑:“求我做什么?如今陆怀瑾过问,谁敢轻举妄动?”
李掌簿抱着那人的腿,哭得老泪纵横,颤声道:“正因为如此,我更该去救小姐,否则她会出事……苏家待我不薄,我不能看着她身陷囹圄。”
“那不正好?出事她背着,你不就能平安抽身了?”
秋茗细细一听,后来说话的那男人,竟然是……
忽地,她感觉什么东西在脚面上爬,巨大的恐惧感瞬间袭来。
她止不住一声惊叫。
然而声音还未出口,有人捂上她的嘴,将她拖进更隐蔽的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