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冷萧瑟的夜里。
那一头,宋寒周凉冷的声音响起,仿佛被秋意沾染上了情绪,满是嘲讽,“你还记得那夜,你自己说过的话吗?”
这一头,坐在床前望着般般熟睡的样子,傅绍庭感觉到自己的双腿传来了针扎般的刺痛,寒意的入侵,令他心惊,骇然想起了车祸发生前的事情。
那天,宋寒周查清楚了沈般般坠江自杀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傅绍庭,她从酒店被他一路追逐,犹如被逼到了绝境,毫不犹豫驾驶车辆冲破了桥的围栏,坠入江里。
他把傅绍庭叫到了她出事的地方。
那一夜的雪出奇的平静,没有一丝风吹,默默地向下坠落,无声无息。
仿佛她留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点挣扎也无,没有任何眷恋,不对生命发出任何不公的咆哮,就如同她的选择,迎着江面,安静地走向死亡。
宋寒周在雪里凉透了身体,站在她死去的地方,淋在身上的不是雪,而是她消失的痕迹。
从他的头顶、眼前、肩膀、手臂,缓缓下落,销声匿迹。
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在他决心要好好爱她时,她已经选择了与他背道而驰的那条路。
更可恶的是,她在他表现出来的乖巧,她应允他的承诺,她站在家门口笑着说等他回家,她用所有迷惑性的语言神情动作,编织了一张五彩的网,把他套在其中。
宋寒周曾满怀希冀,等把她的病治好,就给她一个新的人生。
他做着他不擅长的事情,只为讨她开心。他学习如何对一个人,如何表达爱意。他开始患得患失,把大部分关注都放在她一个人身上。看到她对自己笑,他就觉得自己获得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可惜,她觉得这还不够。
于是,用一场死亡,让他这辈子都陷入忏悔的深渊。
连同一起将他推下深渊的,还有傅绍庭。
宋寒周想知道沈般般最后对傅绍庭说了什么,为什么她要选择那样的方式结束自己。
他看到傅绍庭从雪里走来,模糊不清的脸。宋寒周也来不及辨析,他更是浑身痛到不能分担出一点力气来恨别人,他只有一个渴求:他想知道真相。
记忆中的傅绍庭是毫不逊色,沉稳不迫的,可眼前的他,却让宋寒周大吃一惊,浑身散发出来的死气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行尸走肉一般。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都在彼此的眼中捕捉到了无数痛苦。
宋寒周唇瓣颤抖着,大片的雪花从他眉心落下,沾在了眉毛上,瞬间化成雪水,滑落到他的眼睫上,像饱含泪水,“她最后跟你说什么?有没有提到我?”
傅绍庭记得自己当时说:“没有。一个字也没有关于你。”
言语无情冷酷,比雪还冰。
宋寒周静默在大雪里,眼底血红,近乎要滴出血泪来,比傅绍庭言语更冷的,是沈般般临死前一个字也没有留给他。
他再也控制不住,冲上前去,一把揪住傅绍庭的领带,将他狠狠压在桥的围栏上,上半个身子悬在空中,声嘶力竭地怒吼。
“她找你说了什么,为什么她见完你后就自杀了?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傅绍庭的上半身悬空在江面上,耳边呼啸过一阵冷风,像极了人的呢喃。
从她自杀那一刻起,傅绍庭就被锁在了一个虚无的空间里,谁也进不来,他也无法出去。
他被困在时间无垠的牢笼里,回想着生命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寻找着她在他生命里出现过的每个时刻。
他被困住了。
“她是来对我判死刑的!”
傅绍庭失声大笑,在宋寒周措手不及之时,将他反推倒在地上,挥出去的拳头即将砸落到宋寒周的脸上时,刹那间停了下来。
拳头无力地垂下。
在宋寒周的眼里,从头顶落下来的,是一滴接着一滴碎成冰渣子的眼泪。
傅绍庭跪在地上,积雪里印出了浅浅的痕迹。
“她死前每一句话都对我判了死刑,你想听吗?我来告诉你。沈般般是我的亲妹妹。她是我的亲妹妹。她怎么可以是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