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吵闹声,引来了另一头手术室那边等候的人。
傅熹禹看到沈般般被打,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用身体挡住她,对宋老夫人毫不客气地警告道:“般般是傅家的人,容不得你这个老太婆任打任骂!还有没有管管她的!”
被他牢牢护住的沈般般,无力地回了下头,对上傅熹禹那张桀骜不驯的脸。
他柔柔一笑,有些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试探询问,“般般,你没事吧?你身上这么多血,有没有受伤?来个医生!”
沈般般甩开他的手,“放开我。”
傅熹禹这才意识到他抱她抱得有多紧,脸色尴尬不已,立马松开了她,但还是挡在她面前,不让任何人靠近她一步。
“傅绍庭怎么样了?”沈般般干燥的嘴唇动了动,经历了一天的危机,滴水未进,有些脱皮,看上去疲惫异常。
她愿意跟自己说话,傅熹禹高兴还来不及,“大哥还在抢救。不过那颗子弹打中了肩膀,没伤到要害。二哥说能抢救过来,问题不大。”
沈般般点点头,没再说话,继续守在手术室外面。
盛势叫人把宋老夫人强行带回去了。
再次回来时,看到周韵正坐在长椅上,他看了眼那个仿佛褪去了高傲王冠的女人,光环不再,就像一位普通的母亲,等在儿子生死未卜的手术室前。
走近一点,他看到了周韵那双手握在一起,微微发出颤抖。
她的手很漂亮,保养得很好,岁月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还是那一双在钢琴琴键上弹出莫扎特和肖邦的手,优雅,修长,富有古典的力量感。
盛势对这个女人的认知,还停留在生父名门妻子的印象里。
她和她的儿子宋寒周,生来就是在云端的那一类人,掌握权势,从不低头,也看不见底下的众生。他们生来就有特权,看似拥有一切。
小时候,宋焉总是会来看他和他母亲,会尽量给予他优渥的生长环境,会陪他玩耍,会给他讲睡前故事,会做一个父亲本该做的那些事。
幼年时,盛势并不懂男人女人那些事。他只知道宋焉这个父亲爱他,竭尽全力地对他和母亲好。可是,在成年的盛势看来,全都变了味,那些是一个男人身为父亲和恋人的补偿,更多的是出于愧疚,而不是纯粹的爱。
宋焉有一个自己的家,一个法律上合法的妻子,一个跟盛势同样大的儿子。宋焉在两个女人之间徘徊,终究是害了两边。他对一个女人的承诺和补偿,变成了对另一个女人的伤害和背叛。宋焉是个感情世界里的失败者。
谁都没有赢。
在刚才宋老夫人和周韵的争执中,盛势听到了当年母亲去世的真相。他看到周韵身上那座雪山崩塌了,一个称作冰雪女王冷血无情的女人,背负着沉重的真相的代价活了几十年,到头来,终归为一个普通人罢了。
盛势从饮料贩卖机那边走回来,默默在周韵旁边放下了一罐热饮。
两代人,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几十年,在这一刻,好像如释重负地放下了一些什么东西。
医院安静幽长的走廊,静静流淌着不安的气息。
但这份不安的等待中,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他们汇聚在这里,好像是因为那样一个人。
盛势靠在墙边,抬起目光。
周韵握住了那罐热的咖啡,掌心温暖,也看向了手术室门前一直站着的沈般般。
她看着沈般般,明明是那么普通的一个女人,却改变了她的儿子,改变了宋家隐痛的过去,也移走了这么多年来挤压在她心里的那座雪山。
生命中与无数人擦肩而过,有些人遇见了就是一生的幸与不幸,亦如宋焉遇见盛藜,她遇见宋焉,宋寒周遇见沈般般,沈般般遇见盛势。
周韵起身,无声地走到沈般般的身边,用刚才被盛势那瓶热饮温过的手,牵住了沈般般冰冷的手,“谢谢你没有放弃我的儿子。我放弃过他,和他的父亲一样,放弃了他。”
把年幼的他留在了那场永无止境的瓢泼大雨里。
周韵曾经找到了沈般般在国外活着的踪迹,却没有告诉宋寒周。即便她知道自己儿子为此尝尽了多少苦头,却还是隐忍着没有告诉他。这么做,不过是想把选择权交给沈般般。
她也是女人,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第二个宋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