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满秀的效率非常高,傍晚徐祯祯放学回到家,一进家门就看见了羊圈跟前的老铡刀,“我拿板车拉回来的,反正也不远。”
徐祯祯都不知道说啥了,“还不远?隔着一个村儿呢。”
林满秀只是笑,“玉米我也掰回来了,一会儿咱们煮几个吃,给你爷奶还有小婶儿也送两个去。”
因为家里兄弟媳妇开店,还有徐祯祯卖鸭蛋赚了钱,她这一高兴,索性多掰了几个,得有小半筐头了,足够一大家子分了吃。
“玉米秆子我也砍回来了,一会儿咱拿铡刀铡出来喂羊。”
这活儿必须得两个人一起干,徐祯祯答应着,跑去先把玉米剥皮捋净了玉米须子,再洗干净了码放到锅里,把柴火塞进灶膛,点着了,喊徐瑛瑛过来坐板凳上看火。
她自己又去检查铡刀有没有生锈,好不好用。
旁边是扭开的收音机,新闻,评书,相声……
不知不觉,玉米煮熟了,铡刀生锈的地方也磨光了,徐祯祯跟林满秀一起,将一捆玉米秆子也铡了出来。
大部分装进袋子,剩下的全倒进了羊槽子,徐祯祯看两只羊吃得欢快,心里也开心到不行。
“妈,大咩是不是可以配种了?没准儿年底还能下两只小羊羔子。”徐祯祯满心憧憬道。
林满秀忙喝止她,“别瞎咧咧,你个女孩子家家的,别啥都往外秃噜。记住了?”
还配种!这哪是她一个女孩子能说的话!
徐祯祯无奈吐个舌头,心里腹诽一句,“老封建,老思想。”
不过她妈说的也对,这年头,这乡下地方,这满胡同的眼睛盯着,该谨言慎行的时候,还是要注意,“妈我知道了。”徐祯祯立刻保证道。
听说下小羊羔子,徐瑛瑛也跑过来了,“姐,小羊羔子是不是一出生就能站着?我们老师说小羊都要跪着吃奶。”
“不错呀,你们老师还讲这个,是不是的,等大咩下羔子的时候你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那还要多久呀?”
徐祯祯也问林满秀,“妈,大咩如果要那个啥,还要多久?”
她买羊的目的,喝奶只是其一,最主要的还是给母羊不断配种,不断下小羊羔子,不断卖小羊羔子,或者养几个月卖羊。
她是要拿来赚钱的。
林满秀被问住了,“附近又没有公羊,有也是山羊,咳,我跟你说这些干啥,这事儿你别管了,回头我跟你爸商量商量。”
徐祯祯见好就收,招呼大家,“走,吃玉米去。”
晚上吃过饭,徐祯祯主动请缨,带着徐瑛瑛给她爷奶送玉米去了,这个时间,徐祯祯估摸着徐爷爷徐奶奶他们应该还在店里。
到了商店,果然大门洞开,徐爷爷摘了眼镜正坐在柜台后面休息呢,他本来就瘦小,这柜台一挡,差不多把他整个都遮住了。
要不是徐优优就坐在柜台上揪他胡子玩,徐祯祯兴许都看不见。
“爷,我奶呢?”徐祯祯一边把胳膊上的竹篮子放下来,一边问。
“祯祯瑛瑛来了,你奶跟你婶儿都在后头吃饭呢,你这篮子里装的啥?玉米?”
徐优优一听说玉米,忙爬过来扒拉篮子,“我要吃,我要吃。”
“等等,我给你拿。”徐祯祯说着从篮子里捡出两根来,一根递给徐爷爷,一根递给徐优优,“小心吃,别噎着。”
徐瑛瑛见徐优优坐在柜台上好玩,她也忍不住蹿了上去。
“你妈下午去地里了?这玉米要熟了,我看过不了一个礼拜呀,就得掰棒子喽。”徐爷爷跟徐祯祯唠起了家常。
“爷,你也吃。”徐祯祯道。
徐爷爷舍不得,“一会儿,我这刚吃完饭,不饿。”
里头吃饭的徐奶奶听见声音也出来了,看见徐祯祯姐俩过来送玉米,就说,“留着你们吃吧,还送来干啥?”
“煮的不少,我妈叫你们都尝尝。”又问,“奶,这一天累不?”
徐奶奶就笑,“累倒是不累,就是费嘴皮子,这一天没干别的,光跟人说话拉家常了。”
不过就是说话拉家常,也比在胡同里舒心,尤其不用看见徐德良他娘,徐奶奶整个人都透着轻松。
徐祯祯也替她高兴,“奶,累了就回屋打个盹,睡个觉,不想说话了,咱就歇会儿。”
毕竟还有小叔小婶儿呢。
“对了,奶,我小叔咋不见呢?他这时候早该放学了。”徐祯祯问。
“咳,他这会儿正收拾院子呐,不是昨晚上你说的,院子荒废了可惜,不如种种瓜果蔬菜,再搭个葡萄架啥的,你小叔他就真上了心,这一放学回来呀,饭都没吃,就开始拾掇院子。”
徐祯祯一听,也起了好奇心,“他想拾掇成啥样呀?不行,我要去瞅瞅。”
也不等徐奶奶回应,一阵风掀帘子进了门后面,经过一个小过道,推门下台阶,就瞧见小叔徐文庆正拿着一把铁锨清理垃圾呢,满院子的荒草差不多都割下来了。
小婶儿曾焕芝挺着肚子,站在他旁边,俩人有说有笑的,显然心情都好得不能再好了。
徐祯祯打个招呼,“小叔小婶儿,我妈煮了玉米,叫我带过几根来,你们快去吃。”
闻言,曾焕芝先回头笑道,“你这一说,我还真馋了,一会儿就去。”
徐文庆直起身,看着自己清理出来的大院子,一脸的满足和欢喜,“来,祯祯,你看我这院子,都种点啥好啊?这个季节瓜果蔬菜是来不及了,别的,也没啥可种的。”
徐祯祯也不知道,她在这方面懂的还不如她小叔多呢。
曾焕芝白了徐文庆一眼,“咋就没有了?小白菜,小菠菜,胡萝卜,芫荽,都可以种一点。”
“这一点,那一点的,太麻烦了。”徐文庆摇头道。
“要不种油菜吧,到时候一院子的油菜花,多好看,还能榨油吃。”徐祯祯说。
她想起来有一年春天,上学路上经过油菜地,她还没见过那么大片的油菜花田,黄花绿叶,一眼望不到边,风吹起来,原本单个看其貌不扬的小黄花,汇聚成千朵万朵,齐刷刷的,跟波浪似的随风荡漾,壮观极了,从此她就对油菜花有了深刻的印象。
正好,这么大的院子,菜籽洒一把下去,也不用多费事,到了明年春天,就能收获黄灿灿的一片好景致。
徐文庆跟曾焕芝想了想,都觉得这主意不错,好不好看还是其次,主要是省事儿不说,还能榨油吃,万一油榨多了,还能卖不是?
两口子一对眼神,嗯,就这样决定了。
曾焕芝站了有一会儿了,这时候不免腰疼,又想着祯祯带来的煮玉米,跟他们两个说了声,扶着腰就回前头店里了。
徐文庆心思还在院子上,“我先把地翻一翻,整平整了,再施点肥料,趁这两天有空闲工夫就把油菜种子撒下去,等秋收一来,哪还有时间。”
“是得快点。”徐祯祯在一边蹲下来,把割下来的荒草归拢了归拢,“小叔,这草我要了,抱回家喂羊。”
“你抱你抱,这一大堆,我正愁不知道往哪儿扔呢。”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
也没多抱,就手拿韧劲儿大的草茎子扎了两捆,回家的时候,顺便她抱一捆,徐瑛瑛抱一捆。
一面听徐文庆继续道,“等开了春,沿墙根栽上几棵树,也不栽别的,就栽果树,像杏树、桃树、梨树、枣树、苹果树、李子树、柿子树、沙果树,对了,还有山楂树,都栽上一棵。”
“小叔,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馋水果,没吃够?”徐祯祯忍不住笑嘻嘻问。
“还吃够?能吃过一样两样就不错了。”徐文庆老老实实道。
“要不,再栽棵核桃?吃的核桃,还有一种可以手上拿着玩儿的文玩核桃,小叔你听说过没有?可值钱了。”
徐祯祯没撒谎,过个小二十来年,大概2008年以后,大江南北会掀起一股文玩核桃风潮,到了2013年,达到顶峰。
有那鼻子灵敏早早嗅到商机的,一早下村子把村民的核桃树整个包下来,据说炒价炒到最高的时候,一棵老麻核桃树能包到几十万元。
就连徐祯祯他们这个小村子,届时也闻风而动,家家开始栽核桃,种核桃,差不多等核桃结出来了,风潮差不多也过去了,2015年后,价钱一落千丈。
赶不上风口的人,除了望核桃兴叹,也没别的办法。
而她爸徐国庆,则是小王庄第一个打核桃主意的人,他核桃树种是种了,还特意买了一本文玩核桃书籍研究,什么鸡心、蛤蟆头、狮子头、公子帽……
可惜品种没选好,结出来的核桃能吃不能玩。
真是,白耽误几年工夫。
“核桃是个好东西,健脑,上学的时候我同学有吃那个的。”徐文庆说,“行,这个也算上。”
“吃的要种,文玩核桃最好也来一棵。”徐祯祯极力推荐。
反正不管小叔种不种,明年开春她肯定要去大集上选两棵,就不知道大集上现在有没有。
还要保证品质,如果有机会去北边京郊附近的村子转转,能买到一棵老麻核桃最好不过了。
徐祯祯暗暗盘算着,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头。
“杏树桃树李子树一般两年就能挂果,梨树苹果得等三年,咳,先说前头,到时候你们可不许着急偷果子吃,得等它熟了。”
“小叔你这连个树影子都没有呐,还偷吃果子?”
“放心,过两年就有了,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葡萄,就你说的那个葡萄走廊,我觉得我能做出来,可惜今年葡萄是栽不上了,明年吧,明年一开春,我就把枝子压上,今年趁有时间先把走廊铺出来,架子搭上。”
叔侄两个在这里相谈甚欢,直到徐奶奶又来叫吃饭,徐文庆这才意犹未尽把铁锨放下了。
小叔去吃饭,徐祯祯跟徐瑛瑛也该告辞了,除了来时的竹篮子,两人还一人抱一捆青草。
徐爷爷徐奶奶还有曾焕芝也要带着徐优优回家,店里忙活一天了,除了抽空回家一趟喂喂鸡,喂喂猪,还没顾上别的。
晚上就留徐文庆一人值班看店,这个点基本也没啥人了,清静,他还能顺便备备课。
转眼到了周六,徐祯祯惦记着小说投稿的事儿,到了学校,早读一结束,她怀里揣着东西就跑去宿舍找崔老师了。
崔瑞英郑重接了信封道,“今天下班是赶不上了,明天一早我就去邮局。”
顺便把徐祯祯的文学期刊还给了她,又把几本旧杂志连同两本小说集送她看,“我以前买的,你要喜欢就翻翻,别弄丢了就行。”
徐祯祯高兴坏了,这下子书跟杂志都过了明路,连爸妈也不能说什么,忙跟崔老师道谢。
回到教室,班里可热闹了,兴许这马上就要放秋假了,不光学生们上课上不进去,老师们也都有点心不在焉,毕竟谁家里没有三两块地呢?除了双职工的,家里都要收秋,一个个索性课都不讲了,开始布置作业。
大课间休息的时候,徐祯祯拉着张素云,跑去跟林娟她们几个碰了个头。
这一放假,基本上就断了联系了,毕竟现在谁家都没装电话,更没手机,一般有事儿全靠骑车来家里说,当然,实在紧急,可以跑村大队部打个电话。
秋假从明天大礼拜天算起,一共三个星期,三个星期够她们卖一大拨咸鸭蛋了。
算着日子,还有两个礼拜第二批咸鸭蛋就能打开卖了,众人想想就很激动。
徐祯祯又叫她妈今天去刘彩芹家,把剩下三十五块的鸭蛋拿回来,攒了一个星期,也该攒够了。
明天她就腌上。
还有断断续续卖鸭蛋赚的钱,也有十四块挂个零。
张素云今天一早就把钱给她拿来了,“这还不到一个星期,就卖光了,老板还问我下次啥时候到货?可惜,还要等俩星期。”
谁说不是?
大家都有这个遗憾。
“明天要腌下一拨了?我这里又攒了十块零花钱,都给你。”刘虹说,说是攒的,其实都是借的,跟她奶还有她姐,各借了五块。
她姐刘梅十八岁,早早辍了学,在纺织厂上班,一个月不多不多,也有小一百块钱。
刘虹有时候很羡慕她姐,尤其刘梅每月拿工资回家的时候,可她姐说,还羡慕她能有学上,要她好好读书,将来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