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徐祯祯,问你道题呗。”前桌的王月香忽然大咧咧转过身,冲徐祯祯道。
语气里的自来熟令徐祯祯皱了皱眉,眼下正是大课间,学生们都在往外跑。
“不好意思,要去厕所!”丢下这句话,徐祯祯拉起张素云就走出了教室。
“下课一定要多活动,哪怕去趟厕所呢,也好过趴桌子上不动,只有气血流通起来,上课脑子才活跃。”徐祯祯说。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张素云频频点头,一抬眼,“你还真上厕所啊?”
徐祯祯忍不住噗嗤笑了,“说都说了,自然要上一个。要不,你在外面等我?”
“来都来了。”
两人嘻嘻哈哈上了厕所,从里头出来,时间还长,她们索性慢慢溜达。
“你不喜欢王月香?”张素云忍不住问。
徐祯祯看她一眼,“有那么明显?”
她对其他同学也说不上热情,对王月香,嗯,她已经很努力做到一视同仁了。
“不明显,不过——”
徐祯祯在班里一向话不多,跟同学也不怎么说笑打闹,就是收语文作业,也是直接写黑板上了事,冷淡的很。
却并不惹人厌,学委的光环是一个,另一个,同学们请教问题,她从没拒绝过,该讲的都讲了。
王月香自然也问过,还问了不止一次,不过每次都被徐祯祯找借口推开了,而且每次的借口都让人说不出什么来。
就是这样才奇怪呢。
为什么呢?
“可能是气场不合吧。”徐祯祯好像听到了她心里的疑惑,“要不就是她长得丑。”
因为长得丑?这算什么理由!
不过再想一想王月香的小眼睛和大龅牙,还有她在自己面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张素云很轻易就被说服了。
这个王月香吧,确实不大招人喜欢,这才开学一个星期,她就开始嘀嘀咕咕传小话了。
“总之就是不喜欢。”徐祯祯道,何止不喜欢,简直是心寒。
“嗯,我也不喜欢。”
回到教室,王月香正跟她的同桌孙雪娟头碰头说小话呢,看见徐祯祯她们进来,孙雪娟欲言又止。
王月香看了一眼徐祯祯,徐祯祯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淡脸,好像谁欠了她八百块钱似的。
呸!牛什么呀牛!
王月香在心里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不就是个学习委员?有啥了不起的,她王月香又不是没当过!
不过徐祯祯对自己的冷淡她也看出来了,是,她对谁都是这副臭德行,不过自己跟她说话的时候,态度尤其的冷。
以前好像不是这样子啊?
她记得小学毕业考之前,去找隔壁班的徐祯祯借卷子,她对自己还挺热情。
开学那天,看见徐祯祯一个人坐在花池边上发呆,自己好心过去找她说话,她态度就不对劲儿了,对,一定从那会儿开始的!
当时王月香还以为是陌生环境,徐祯祯不自在的老毛病又犯了呢。
别看徐祯祯小学年年考第一,是老师家长眼中顶顶聪明的好学生,但其实呢,她在某些方面,简直就是个傻瓜蛋。
都二年级了,还憋不住在教室里尿裤子,哈哈,尿裤子!
王月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月香!到黑板前面来默写一下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大小写都有!”讲台上,卷头发的栗老师正一脸严肃地盯着她。
“我——”
“你什么你!快点!别磨蹭!”
王月香只能从座位上磨磨蹭蹭站起来,胆战心惊走上讲台。
她这几天光顾着熟悉新环境认识新同学了,除了写作业,课本就没怎么打开过。
完了,这下要挨骂了!
“徐祯祯,你也来!”刚刚还疾风暴雨般的语气,这次却换成了温声细语。
王月香不由撇了撇嘴!
马屁精!
默写的结果很快出来了,徐祯祯全部准确无误,王月香则几乎全军覆没。
“王月香!”
栗老师气得拍桌子,“你瞅瞅你默写的!啊!你再瞅瞅人家徐祯祯!都是来上学,怎么你就跟脑子进水了似的,你学的东西呢?叫狗吃了吗?”
骂得那叫一个狠!
在替徐祯祯拉仇恨方面,栗老师从来不遑多让。
徐祯祯也不在意。
她一脸轻松地下了讲台,回到座位,王月香则耷拉着脑袋,神情沮丧地跟在后面。她们一个学霸光环附体光彩照人,一个惨兮兮犹如丧家之犬。
对比太强烈了,张素云都不忍心再多看一眼。
整节课,王月香脑袋都扎到课桌上,再没抬起来。
徐祯祯也没想到她这么菜!
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继续专心上自己的课了。
上辈子两人一开学就做了同桌,自习课上,徐祯祯写作业,王月香也没闲着,跟她比着赛地写完作业,看徐祯祯复习默写背诵,她也不甘落后。
反正不管怎么着吧,王月香的英语比不上徐祯祯,但也不算差,没想到这辈子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写不下来!
徐祯祯一点都不同情她!
她永远无法忘记多年后重逢,王月香跟自己说过的话,那时两人都已人到中年,都当了妈妈。
徐祯祯的电话号码还是王月香辗转从小叔那里要来的——她跟初中同学算是全部断了联系,电话打过来,王月香一开口就火急火燎地约见面。
徐祯祯同意了,内心咋说呢,还有点小激动,毕竟同学一场,多年未见。
还算热情的开场白,互道问候,寒暄,徐祯祯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了急切,活到这般年岁,她在人情世故上早就不是一张白纸,也担心对方真有什么急事,却碍于情势不好贸然开口只能无奈兜圈子。
徐祯祯于是开门见山问,“月香,到底什么事儿?我看你挺急的。”
“是,是我闺女!”
王月香忽然一把拉住了徐祯祯的手,“徐祯祯,这次你要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到这时候,徐祯祯还在满心替对方考虑,“到底什么事,你快说呀,能帮我肯定帮。”
“你能帮,你肯定能帮!”王月香一口咬定说。
“你不知道,我闺女她在学校不痛快,有个女同学以前老针对她,我跟老师、跟对方家长都谈过了,女同学也道歉了,这事儿都过去了,可我闺女还是死活不去学校,天天哭,天天闹,闹着退学,要不转学,跟你说,我这心里呀,天天七上八下的,生怕她一个想不开……”
“我能帮什么忙呢,我又不是心理医生。”徐祯祯喃喃道,这时候她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儿了。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能!你能帮!我记得你当年也是,也是……你现在这不是好了吗?”
“我就想问问你怎么好的?”
“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呀,徐祯祯,我已经没别的办法了。”
……
徐祯祯脑子里轰隆隆,闷雷一样炸响。
原来,呵呵,你都知道啊。
当年坐在我身边的你,自习课上,在后桌的孙立强一遍遍叫我的绰号,拿我取笑时,安安静静写作业恍若未闻的你——
原来一直都知道我正在遭遇着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