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天还有点透亮,林满秀围着围裙正在喂猪食,脚边一个大桶,里面都是吃剩的汤汤水水混杂着面条、豆角,猪槽子里也是,林满秀手里拿个黑乎乎的铁勺子,时不时从大桶里舀出来一勺倒进槽子。
两头猪甩着尾巴呼噜呼噜吃得头都不抬,别提多香了。
“瞧瞧这伙食,比过去人吃的还好呐。”林满秀感慨着。
“满秀嫂子!”侯宝堂葛巧云两口子一进院子就看见了她,忙打招呼。
林满秀一扭脸看见他们,笑道,“来了?吃了没有?”
“吃了吃了,嫂子你们这是早吃了?”葛巧云说着就朝猪圈走过来。
侯宝堂落后几步。
林满秀知道葛巧云爱干净,平常屋里地上扫得连个土星儿都不见,倒不好叫人在这里站,“你俩先进屋,进屋坐。”
说着又扬声冲屋里喊,“国庆!国庆!宝堂跟巧云来了!”
说完把铁勺子往大桶里咣当一放,两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别在这儿熏着了,走,咱屋里去!”
就要解围裙把两人往屋里带。
“嫂子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们。”葛巧云笑着劝止了她,又问,“嫂子你这两头猪养得够肥的,年底能出栏吧?”
林满秀还没答话,徐国庆已经从屋里迎出来了,“宝堂来了!”
门前空地上恰有一把乘凉的凉椅、两只小板凳,徐国庆随手指了指凉椅,“来,坐!”又叫堂屋里洗碗的徐祯祯,“祯祯,再拎把椅子出来!”
他不坐,侯宝堂自然也不肯当下就坐,仍旧站着跟徐国庆说话,“国庆哥,你今天这是下班早?”
“到家有一会儿了。”徐国庆道。
说着话,徐祯祯已经把椅子拎了出来,徐国庆坐了,又让侯宝堂,“你坐!”
“哎,好!”侯宝堂这才答应着坐了,看一眼徐祯祯,话却是对徐国庆说的,“祯祯这马上就上初中了吧?我听见说考得不赖。”
“咳,就那样吧。”徐国庆一脸淡然道,心里那份小骄傲还当别人看不出来呢。
侯宝堂笑道,“啥呀,咱这胡同里的孩子,有一个说一个,哪个也没祯祯学习好,旁人家的我就不多说了,就我家那两个,唉呀,别提了!闹心!”
“你家老大成绩不是挺好?”徐国庆把烟掏出来,递了一根给侯宝堂。
侯宝堂接了烟,“不踏实,一放假光知道玩了!”
“男孩子嘛,大点就好了。”
两人正东扯一句西扯一句,那边林满秀喂完了猪食陪着葛巧云也过来了。
林满秀解下围裙,招呼葛巧云,“巧云,来,坐。”
葛巧云挨着侯宝堂在小板凳上坐了,又让林满秀,“嫂子也歇会儿。”
“你坐你的。”林满秀顺手把围裙搭在晾衣绳上,“孩子们自己在家不怕吧?”
“不怕,电视一打开,啥都不怕了。”
徐祯祯耐着性子在旁边听四个人东拉西扯,男的跟男的聊,女的跟女的说,半天都讲不到正题,心里着实有点不耐烦,人情社会,还真是一点效率都没有啊。
徐祯祯抬脚进了屋。
徐瑛瑛正开着电视写作业,还有一天就开学,徐瑛瑛写作业的热情明显高涨起来,简直有点奋笔疾书了。
徐祯祯倒也没再催她,反正不催她自己已经着急上火了。
徐祯祯把自己的画稿拿出来,一面支楞起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
等天差不多全黑下来,徐国庆把侯宝堂两口子让进了东屋,正题这才开始。
等他们离开已经快十点了。
徐祯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心事,旁边的徐瑛瑛睡着了也不老实来回翻腾。
面对葛巧云的询问,她爸可是一点没遮着藏着,直言这两天刚下来的通知,是有这么回事,接下来具体流程怎么走还得看各村里大队部的意见。
还说,“是内部职工优先,可这个时候,大家人心惶惶的,都想着铁饭碗能不能保住,哪怕换个岗位,甚至说换个单位,谁还把这个事儿真正放在眼里头?能端铁饭碗,谁干个体户呀!你说是吧宝堂?”
可以说非常推心置腹了,徐祯祯猜不光是底下职工们这样想,她爸估计也这样认为的。
眼下大环境便是如此,老百姓眼里,端铁饭碗,吃公家粮,就是比干个体户体面,社会地位高,走到哪儿去都叫人高看一眼。
侯宝堂也上班,不过是合同工,听了徐国庆的话就说,“是这个理儿,我要是正式工我也不想着别的,一门心思等退休就行了,怎么着也旱涝保丰收,可眼下这个情况,我肯定是干不长了,第一批就得走,这不才想着找找别的出路。”
“唉,都一样,上头政策初衷是好,可推行到下边,不说别处,就说咱们这县里头,唉呀,这两天乱哄哄的,还不知道最后咋样呐。”
侯宝堂也跟着叹气,说到最后,她爸给了句话,“别的我也不敢拍胸脯保证,我是没这个想法的,小刘小张(商店售货员)他俩,家不在这里,基本也没这个可能,不过文庆两口子——”
“他们要想干,我也不反对。”
徐祯祯没想到她爸就这么直截了当的把这话说出来了,不过换作是她,大概率也是这样做吧。
侯宝堂葛巧云两口子啥反应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二人一走,她爸就去了她奶家,找她小叔小婶儿说事儿去了。
第二天一早,林满秀还在煎腊肉呢,徐文庆跟他媳妇儿曾焕芝两人就过来了,曾焕芝肚子已经显怀了,站在堂屋跟林满秀唠嗑,“也不知道是闺女小子?我这心里呀……”
“放心吧小婶儿,肯定是小子,还是个又白又胖的臭小子。”徐祯祯笑嘻嘻地端了椅子给她坐。
上辈子小堂弟一出生就有八斤重,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白胖子,长得又憨,不光爷奶稀罕,她爸她妈也拿他当宝贝疙瘩疼,就是她们这些做姐姐的,也喜欢的不得了,就这样也没长歪,一直踏踏实实的,简直跟他小叔一个模子出来。
曾焕芝听了,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就借祯祯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