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西部的乾州槐花开得正好,细碎白瓣随风落在朱孝武的肩甲上。
他站在院中青石板上出神的想着什么。
屋内传来五岁儿子背诵《千字文》的童声,妻子正在用朝廷最新推广的织机进行穿梭引线,木梭碰击经线的脆响与灶间新式铁锅内沸腾的水声交织成最平常的烟火。
“阿爷!”小儿举着木刀从堂屋跑出,刀刃上歪歪扭扭刻着“保家卫国”四个字。
回过神的朱孝武蹲下身扶正儿子头顶的虎头帽。
他看着妻儿的欢声笑语,随后目光看向北方,眼神逐渐坚定。
“阿武,咳咳咳...”正堂传来苍老的咳嗽声。
随即朱孝武快速跑了进去,只见老父亲颤巍巍站立,手里捧着用丝绸面包裹着的物件。
朱孝武顿时一愣,“父亲...”
他很清楚,这个物件对老父亲有多重要。
老父亲缓缓打开丝绸面,里面露出一口看着外表磨损严重的短刀,刀鞘上的漆皮早已剥落,露出里面暗红的血渍。
“阿武,这是当年跟着卫国公打王世充时,胜利后圣人赏赐给我的,当年我呀...”老父亲喃喃自语。
许久后老人枯槁的手指抚过刀镡处的缺口,“现在该传给你了。”
随后老人整个身体挺立,双眼射出锐利的光芒:“朱孝武,不要堕了乾州朱家名头。”
青龙村口古银杏树下,五名青壮默立,时刻准备出发。
当朱孝武系好蹀躞带(唐代盛行的一种功能型腰带,主要用于悬挂小物品,同时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转身出发时,身后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妻子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身后五岁的儿子也跟着跑来。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襁褓轻轻贴在丈夫冰凉的胸甲上,迅速剪下一绺青丝,缠绕在清晨便在青龙寺佛前虔诚求得的平安符上,随即将其塞入他的战袍内袋。
朱孝武看向妻子,狠狠抱着道:“此去倘若生还,固属万幸,如有不测,亦无悲戚,但好好抚养儿女,孝奉姑翁。”
妻子强忍泪水:“孝武,平安。”
朱孝武最后望了眼炊烟袅袅的村落,“整队,出...”
五岁小儿子突然跑到朱孝武跟前,死死抱住他的腿哭喊:“阿爷能不能不去?青雀舍不得阿爷,不要走...我要阿爷...”
朱孝武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凝成铁色,强硬拉开儿子,“国家民族已到存亡之际,我辈只能奋不顾身,挽救于万一...”
“丈夫许国,不必相送。出发。”
.....
五月,长安城兵部衙署的烛火每夜不曾熄灭。
十日夜这天,前锋营长宋晓明展开洒金宣纸,笔锋在“吾妻芸娘妆次”处悬停良久。
窗外巡夜敲梆声传来,使他不觉惊落一滴墨,正巧晕染在“当亦乐牺牲吾身”的‘牺’字上。
他看这个字很久,很久。
月挂正空,他继续运笔:汝体吾此心,于啼泣之余,亦以天下人为念...
“营长,最新军报,突厥游骑骚扰豳州。”
宋晓明点头,而后继续写道:今匈奴叩关,烽火照西京,明德既食唐禄,敢惜残躯?惟愿与君再观上元灯市,此约若成,当以三生为誓。
写完后,他郑重将其放在信封内,信封上:《与妻书》。
灞桥新兵营中,新兵营长方镇岳正在收拢士兵们的家书。
突然他看到了一封从信封中滑落出的信。
“父亲大人膝下:儿今奉命戍边,此去马革裹尸乃将士本分...但尽忠不能尽孝,儿之罪也。倘得魂归故里,愿化村边垂柳,佑我大唐山河永固。”
而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
这就是伟大的中华民族,在面临苦难时,总会有人站出来。
大唐万岁,中华文明万岁,人民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