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蒂·莫德终于开始完整地讲述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有关大皇子安德鲁·普林斯的事情,和那封最终送到皇帝面前的信件上讲述的基本一致,女人便略去了前面的那些,看起来,她也不想提起自己曾经的未婚夫。
莫德小姐在意识到大皇子并不想承认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后,根本就没有想过放弃。
“等我生下这个孩子,一旦他拥有普林斯家族标志性的金发和蓝眼睛,甚至他可能拥有强大的魔法,到那时候,无论他的父亲怎么胡说八道,皇室就会一边向我道歉一边把我们母子接回去,我的孩子会是皇帝陛下的第一个孙子,也许——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如果皇太子殿下出了什么意外呢?”
她沾沾自喜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盘算着,虽然安德鲁·普林斯没有什么魔法天赋——但他的父亲也没有!皇帝陛下能和平民出身的皇后生下皇太子那样的魔法师,她贝蒂为什么不行?
所以,几乎没有感到什么悲伤,女人已经为自己的未来做了打算:先找一个地方躲起来,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之后,再带着他回到首都。女人相信,自己的孩子就是自己的清白最好的证明,届时,皇室为了颜面,也会逼迫大皇子承认她们母子的身份。
至于安德鲁·普林斯是什么态度,莫德根本不在乎,她本来就不在乎这个男人是什么东西,她只看重这个男人身上流着皇室的血液,这份血缘会迫使皇室低头的——因为她可不是什么血统下贱的女人,她是莱恩家族的远亲,只要这个孩子能证明安德鲁·普林斯对她的污蔑纯属子虚乌有,皇室一定会补偿她。
但这份计划里有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她能躲到哪里去生下这个孩子?在贝蒂的世界里可没有东躲西藏和逃亡的选项,她想象的是自己暂时搬去一个庄园,既然离开了寸土寸金的首都,那肯定要比现在住的地方要好,而且还要有更多的仆人去服侍她,这些东西都离不开钱。
于是,贝蒂找到了自己的远亲,曾经为自己和大皇子牵线搭桥的弗洛伦萨叔叔。
这姓氏瑞拉听得耳熟,因为之前大量翻阅神学书籍的缘故,她看到很多相关的书的作者都是这个姓氏,也不知道这是一个家族还是一个人。她后来把这件事转述给莉莉安娜时,听莉莉安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哦,不好意思!”女人意识到自己的笑声不合时宜,她赶紧摆手道歉,“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那是一个人,他也不是这些书真正的作者,只是按皇室的要求重新把这些神学书籍润色了一遍——福兰特非常讨厌他的那些润色。”
莉莉安娜一下子就想起了福兰特曾经夹在一本书里的纸条,上面十分端正严肃地写了两个字:“胡说!”
她后来找福兰特借过几本瑞诺卡侯爵府里的旧版神学书籍,和记忆里的新版对比起来读过一遍,也就能理解福兰特的愤怒了。
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旧版的神学典籍是上古流传的史诗,新版的神学典籍是披着神皮的两个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人在爱爱恨恨。但莉莉安娜觉得自己能理解皇室为什么喜欢新版、甚至把这位弗洛伦萨先生推崇为当代的大神学家。
“这是一种解构,而神圣和虔诚最恐惧的,就是娱乐化和解构吧。”莉莉安娜说道,“而且这个弗洛伦萨还有莱恩家的血统,不得不说,皇帝用人很厉害,有的人放在其他地方也许就是小丑,但是放在特殊的地方,那就是一把最尖利的刀。”
这件事要展开说就会跑马到天边去,所以还是暂时回到贝蒂·莫德的故事中来,在听贝蒂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她的各种打算后,这位大神学家陷入了沉默。
“好的,但是你得去一个距离首都远一些的地方。”弗洛伦萨先生沉吟之后回答道,“贝蒂,我来安排这些,但是你要按照我的要求先做一些事,这些准备都是为了你和整个家族的名誉着想,你一定要听话。”
“所以那些信,都是你一字一句按照那个弗洛伦萨的要求写的。”瑞拉确认道,“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写?”
“当然了,我哪里写得出那种东西。”贝蒂说道,“他说这是最大限度地博取皇帝陛下的同情,也杜绝了安德鲁之后散播谣言中伤我的可能,我觉得他说得都对,所以就按照要求一字不漏地全写了,又抄了好多封,累死我了。”
“现在想来,我天真得可笑,他应该那时候就做好了要杀掉我的打算,他并不信任我的那些说法,甚至于,他更相信大皇子的那份说辞,觉得我肚子里的孩子会让我的父亲——甚至于莱恩家族蒙羞,或者,他单纯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名声被我连累。”贝蒂闭上眼睛说道。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说道:“也许这也是我父母亲的意思,他们商量之后的结果。”
“哦,他在信里让我说了父母的不好,这我父母肯定不知道。”女人的说话声音里带着一丝虚浮的讽刺,“这婚事是他促成的,他怕陛下转过头来怪他,所以让我在信里怪这个怪那个吸引走陛下的目光,唯独不提他。”
之后的故事就变得很简单,自以为之后还会华丽归来的贝蒂,在刚刚离开首都城门不久后,就被直接推下了河。
这年头又没有监控,马车上更没有行车记录仪,回来的马车夫怎么说,事实就是怎么样,再配合上她之前乖乖写下的那些“告白信”,首都城内刮过一阵看不见的腥风血雨,唯有弗洛伦萨先生的衣摆上不沾染一丝血色。
坐在官运亨达的长桌上,也不知道大神学家在牺牲一个和自己还有些许血缘关系的女人和一个不成形的孩子时,有没有过丝毫犹豫。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大概就是,贝蒂·莫德能碰巧被一个平民救下来,虽然她的孩子没有了、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但是她还活着。
经此磨难,贝蒂并没有就突然大彻大悟,事实上她刚刚被邦德先生救起来时非常的尖酸刻薄,刚刚有了开口说话的力气就挑剔着老人能为她准备的一切。
她讨厌那个暂时栖身的村庄,讨厌吃那些粗糙的、只能用来果腹的食物,但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把它们连同各种散发着浓浓苦味的药汤一并咽下。
老人对她并不是有求必应,他甚至会用严肃的语气向贝蒂强调:“我不是你的奴仆,小姐,如果你需要我向你的家人写信,我愿意为你效劳。”
贝蒂就感到了害怕,她原本想哄骗老人说只要照顾好她,之后就会有人给他丰厚的酬劳,但她连一封信都不知道该写给谁,这种谎言自然不攻自破。
令她惊讶的是,老人并没有盘问她太多关于身份的内容,他依然像最初一样照顾着她。而贝蒂对于自己糟糕的身体情况并不太关心,也没有为失去孩子感到什么悲伤,她唯一心痛的是自己那张脸,在被救起前被河里的石头冲撞出了骇人的伤疤。
“你救我到底是在图什么呢?”女人抚摸着自己因为伤疤而凹凸不平的脸颊,她感到了迷茫和困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这位小姐,我救起你,是圣神认为你命不该绝,但如果你执意要去彼岸,那圣神也是留不住你的。”而邦德先生仍以为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是轻生投河,把她的那些挑剔和抗拒当成了她没有活下去的意愿,老人花了很多时间和她讲道理,但她基本都没有怎么听进去。
在听闻邦德先生在首都有住处后,贝蒂开始念叨她不要再在那个小村庄居住、要回首都去,她虽然害怕弗洛伦萨叔叔发现自己没有死、再对她下杀手,但在她看来,在小村庄那种“恶劣”的环境里再住下去,她一样会死掉。
邦德先生也做了相似的决定,但他是为贝蒂的安全考虑。对于村庄里的那些男人来说,哪怕脸上有伤疤,年轻的贝蒂也依然会引来很多觊觎,而贝蒂现在的身体是无法再经历什么摧残的。
所以,在贝蒂勉强能支撑一点跋涉的时候,邦德先生就把贝蒂混在他的那些货物里带回了首都。老人平日老实忠厚,来来回回和城门护卫都已经脸熟,所以做这些事情没有引起任何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