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为了隐蔽行动,此时已经停电了,作战室挂着好多马灯,副师长李殿荣与几个团长、参谋们聚在地图前研究敌情。
“你们研究的怎么样了?”吴佩孚过来问道。
“报……,是这样的,陕县、渑池总共只有一个民团、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相信晋军明天上午就能拿下陕县、渑池,这样,我们在灵宝的那个旅就会腹背受敌,我们想让他们立刻撤出灵宝,向渑池方向突进,争取在天亮前撤到义马、跟萧尊邦一起固守第一道防线。”李殿荣答道。
“很好,立刻给他们发报。”吴佩孚说道。
“我们已经给他们发电报联络了,到现在还没有联系上。”张方严紧张的说道。
“这个高麻子、怎么回事儿!”吴佩孚嘀咕道。
“我继续呼叫他。”张方严说道,既然吴佩孚已经认可了、那就是给灵宝那边下命令了,他决定立刻开始不间断呼叫灵宝那边。
“从渑池出发,有三条路可以通往新安,一条是沿陇海铁路向东,萧尊邦率一个团守在那里、短时间没有问题。
另一个是灵洛公路,这肯定也是晋陕联军的主攻方向,按照原计划,我们旅第十团、加上师属炮三团,会在明天天亮后,乘坐汽车营的卡车赶到义昌,在那个叫做十八盘的山道出拦截敌军,那里居高临下,敌军炮火还打不到位于山顶的我们,这一路应该没问题。
另一条是沿洪山寺北进,攀越青龙山进入仁村镇,从那里可以沿着宽阔的雷沟山谷直达洪阳镇,出了洪阳就是一马平川了,晋陕联军就能直扑我们在新安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这里的兵力是不是需要再加强些?”李殿荣问道。
“一个营足矣!老母猪寨、凤凰山都是扼守雷沟谷的险要之处,一个连就能封锁整条山谷,之所以派一个营,主要是防止他们沿青龙山山脊推进。
……,可以给那个营多配备点儿手榴弹和重机枪子弹,增兵就不必了,兵多了、排不下。
……,你忘了刚才自己怎么说了么?
晋陕联军要攀越青龙山,从洪山寺到仁村镇不仅没有公路,山路没有,地图上那条小路是错的,真正的小路要绕道方山、仰韶山谷、关爷山、马刨泉、青要山才能到达仁村镇,如果绕道、最少走三天,按照那条直线走,任何重武器他们都没法带过来。
晋军仿制了一批德国mG08轻机枪,但射程根本没法跟重机枪比,所以这一路问题不大,反倒是陇海铁路这条线,别看地图上到处都是沟壑,可架不住对方兵力多,随时都能来个大的迂回包抄,所以萧尊邦的两翼必须加强。”吴佩孚指着地图说道。
“这样一来,我们的兵力就更不足了,冯宦璋还派了两万人从卢氏方向东进呢。”李殿荣忧心忡忡的说道。
“这一路更不用担心了,从地图上看是一条连绵的山谷,其实并没有地图上标的那么宽,最宽处不过200米,最窄处只有三十来米,而且没修公路、是条狭窄的泥土路。
几天前我就把第六旅工兵营和迫击炮连派到那里去了,那儿山势陡峭、山上全是树,冷枪冷炮的打运动游击战,两天的路程,没个七八天、他们出不了那条山谷。
我担心的还是中路,我们的对手有七八万人呐!”吴佩孚说完、点燃一支烟,继续盯着地图看,大家见状,各自去忙了。
火车站打来电话,说是来了一辆客车,问要不要扣下来,李殿荣与吴佩孚商量过这个问题,所以让他们放行了客车、只截停货车,因为在郑州隐藏的车皮已经开始运往洛阳了。
凌晨三点,张方严愁容满面的回来了,他告诉李殿荣和吴佩孚,始终联系上不上灵宝方面,那个旅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吴佩孚听完没说什么,继续去看地图了。
“冯大队长!”吴佩孚突然喊道,冯文洵是吴佩孚组建的第三师飞行大队大队长,不过只有四架双翼飞机。
“师座!”冯文洵走了过来。
“咱们来商量个‘天地协同作战’战术。”吴佩孚笑着说道。
看到他的这副表情,李殿荣他们都知道吴佩孚这是想好应敌之策了,不过“天地协同作战”这个名词儿他们都是第一次听说,于是手上没事儿的人都围了过来……
1922年12月29日晨。
晋军大部队开始从山西与河南交界的济民渡、茅津渡两个古渡口渡黄河,他们的目标、首先是攻占陕县、渑池。
但是吴佩孚、晋军都不知道,灵宝的那个旅已经被冯宦璋收买了,陕军此时已经乘坐火车通过了渑池,由于前面的铁道已经被破坏掉了,所以他们正在下车、重整队形。
冯宦璋没想到吴佩孚会让灵宝守军退守义马,所以为了麻痹吴佩孚、他让高麻子关闭了电台,否则,陕军此时就能坐着火车直扑洛阳了。
吴佩孚此时也正在洛阳登车,由于车皮有限,后续部队要分三批陆续开往前线,吴佩孚带领第六旅剩下的那个团、还有旅属炮兵营首先出发了。
义马。
这里是伏牛山脉末端,沟壑纵横,沟堑两边闻声不见人,也有望山跑死马的说法,很难找到宽阔的平地,这种地形是比较利于防守一方的,但这里毕竟不是潼关、函谷关那样的险要所在,进攻一方还是有很大的迂回空间的,尤其是晋陕联军有近五倍兵力优势的情况下。
萧尊邦只摆了一个连在第一道工事里,铁路两边都是深邃的土沟,为了减少敌军炮火对部队的威胁,工事修建的状若散兵壕,重机枪阵地也做了伪装,用交叉火力封锁了那个百余米宽的土塬,上面的铁轨都已经全部破坏掉了,防止敌人用机车强闯。
萧尊邦吃过早饭后,往后面的阵地走去,晋军有一个炮兵旅,要是死守一处,防御阵地很快就能被晋军彻底摧毁,所以,吴佩孚制定的战术就是节次抵抗,这样敌军的炮火就得不断修正射击诸元,而新的坐标,只能是晋军步兵拿命来换。
这是吴佩孚“以空间换时间”的运动防御战术,但这是以消耗自身实力为代价的,目的就是不让“镇嵩军”这样的土匪部队祸害百姓。
时间,这是吴佩孚大战略能否取得成功的关键,陈炯明到现在还没动静,肯定是不相信晋陕联军已经进入河南境内,只能打给他看了。
吴佩孚早就在洛阳设立了一个大的电报台,有一些报社、通讯社在洛阳设立了分支机构,刚才有几个大胆的记者、还有一名外国记者想要随军采访,被吴佩孚拒绝了,战场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那里,生死只在一瞬间。
“哒哒!”、“哒哒哒!”……
“乒!”、“乒!”、“乒!”、“乓”、“乓”……
萧尊邦没料到战斗会这么早打响,于是他匆忙赶回第一线,他从望远镜里看到,进攻的敌人居然不是穿蓝色军装的晋军,而是蓝灰色的陕军。
“灵宝昨晚就丢了?陕军什么时候这么强悍了?他们怎么也不做炮火准备、就发起集团冲锋了?这不等于是自杀么?”萧尊邦心中暗想到。
陕军倒是想先来一顿炮击再发起冲锋,可他们没有呀,对面发动进攻的正是“镇嵩军”,他们知道自己是被当做炮灰来用了,可也不敢不冲,冯宦璋派来的督战队、已经架好了机枪。
定威军接连打退陕军数轮进攻后,陕军不多的炮兵部队总算运到了,陕军暂时停止进攻了。
“轰!”、“轰!”、“轰!”……
陕军的大炮开始咆哮了,可对定威军造成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是炮火口径不大、也不敢过于靠前,害怕定威军的火炮回击,二是疏于训练、准头太差,很多炮弹都落到沟里去了,这不能怪炮兵,刘震华是个老财迷,一发炮弹打出去、口径最小的也是白花花的六七十块大洋,所以不少炮兵这是第一次实弹射击。
“哒哒!”、“哒哒哒!”……
“乒!”、“乒!”、“乒!”、“乓”、“乓”……
陕军的又一次冲锋被打了回去,这种阵地战就是这么简单、枯燥、残酷!
仅仅小半天时间,陕军就已经在战场上丢下了三四百具尸体,受伤的就更多了。
萧尊邦派兵把第一线那个连换了下来,虽然他们死伤并不是特别大,可弹药几乎快消耗完了,下来休整、补充弹药、以利再战。
吴佩孚在新安等候李殿荣率领第五旅第十一团赶到后,把这个团作为总预备队留在了新安,两人实地勘察了这里的地形后,设计了一个“品”字形的防御阵型,李殿荣留下监督第十一团构筑工事,吴佩孚先赶往义马前线。
“轰!”、“轰!”、“轰!”……
吴佩孚刚来到义马前线,晋军的炮兵旅就开始炮击定威军阵地了,大部分都是75mm野战炮,甚至还有部分105mm榴弹炮,第一、第二、第三道防线都笼罩在弹雨中,一团团浓烟在炸弹爆炸的红光中升腾而起,从望远镜里已经看不到第一线阵地了。
“幸亏我们是准备逐次退守,第二、第三道防线没有派兵驻守、否则就吃大亏了,这个阎老西儿一直憋在山西、怎么会有这种重炮?”萧尊邦两眼通红的说道。
“他在山西建的太原兵工厂,规模快赶上汉阳兵工厂了,而且都是一战德国最先进的武器,我还是低估了晋军的实力。”吴佩孚自责道。
“呸!他们不就是武器比咱们好么,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等会儿炮击一停,我带一个营打他个反冲锋,把二连救下来。”萧尊邦说道。
“这么猛烈的炮击、密集的弹幕,就算炸不到,震、也能让人七窍流血,你以为他们还能有多少人活下来?你再去给敌人送人头么?
“那怎么办?”萧尊邦着急的说道。
“慈不掌兵!现在救回一个、至少要搭进去10个,你要知道取舍,我想他们也不愿弟兄们为了救他们而白白送命!
撤!
全线后撤,撤到西结洼、邓湾、吴庄,在那里构筑三道防线,虽然防御正面宽了很多,但那里的地势能让敌军炮火威力大大减小,炮火密度更稀疏。”
“那我们挖好的工事不就全都白挖了?让我再在后面的这道工事里打他一下吧。”萧尊邦还想试图救回二连残兵。
“敌人的炮兵阵地,肯定会预设有前进阵地,下次进攻开始前就会运动到位,他们一次试探冲锋,你们就会暴露,到时候又是一阵弹雨,你难道想让这些士兵白白送死么?
工事怎么会白挖?
铁轨都被拆走了,他们没法再用火车运送大炮,这里又被你们挖的坑坑洼洼,他们的大炮没法再往前运动,最少今天不可能对我们造成太大威胁了。
你刚才没注意到105榴弹炮的弹道么?
仰角差不多是65度了,是能打到你我这里的,只是他们不知道你、我在这里,否则,所有的重炮都会瞄准这里。
你可以在后面这几道工事里,留下不超过一个班的兵力、迟滞敌军推进速度,他们今天吃了不少亏,不会再贸然突进,一定要等炮火充分准备才肯发起冲锋的。
放心吧,我好好思考一下,等到明天,哼!”吴佩孚冷笑了一声。
阎锡山、冯宦璋肯定都不在第一线,所以晋陕联军完全是按照既定作战计划走,刚才炮击结束后,居然还是发起连级冲锋,被二连仅剩的20来人又给打退了,当时,吴佩孚的眼睛也湿润了,可他还是拒绝了萧尊邦去救他们的建议,慈不掌兵,可痛、只能留在自己心里。
“那我马上去部署,您赶紧先撤下去吧,千万别再来最前沿了!”萧尊邦说道。
“你的指挥部也得后移,不要距离第一道防线这么近!”
“是!”
王胜宝带着一个排掩护吴佩孚后撤,吴佩孚一路上都在思考应对晋军火炮的办法,晋陕联军不笨,当然会想到尽快修复被拆毁的铁路,好让炮兵可以增援步兵进攻。
吴佩孚刚经历过第二次直皖战争,虽然缴获不少武器弹药,但一些物资还来不及补充,他手上的炸药就太少,无法对路基进行大规模破坏,只能留着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吴佩孚刚回到位于段家沟村的临时司令部,村子位于铁门镇西南方向,这儿之所以叫“铁门”,是因为这儿是扼守在伏牛山脉、牛尾山口的最后一个屏障了,过了这里就是豫西平原了,只有新安还有一片不大的丘陵地带、可以阻击西面来犯之敌,可是,过了铁门,晋陕联军完全可以向南绕过新安,然后沿着洛河两岸直扑宜阳、进兵洛阳,这样一来,困守新安的定威军,就会陷入北邻黄河、三面被围的绝境。
所以,吴佩孚做好了在铁门与晋陕联军决一死战的心理准备,退守新安,那必须是整个大战略全面实现后、才能走的一步棋。
天上传来一阵飞机的轰鸣,吴佩孚走出屋子仰望天空,只见一架飞机正从天上低空飞过,机翼不断地左右摇晃,这是吴佩孚与飞行队大队长冯文洵商量好的暗号,表示飞行员侦查到了敌军的某个军事行动,需要报告给吴佩孚。
王胜宝正在指挥卫兵铺设“信号旗”,所谓信号旗,就是在打麦场上铺设两块十字交叉的白色长布,这样,飞行员在空中就能看清目标。
当时都是单人双翼飞机,是无法直接与地面联络的,可等飞机飞回洛阳,再发电报过来,可能会贻误战机,所以,吴佩孚与冯文洵商量了一个直接空投情报的办法。
冯文洵驾机看清信号旗后,驾机转弯、临远,然后又直直的飞了回来,这是他第一次向地面空投东西,也不知道怎么计算提前量,只能估摸着来。
情报塞进一个没有装药的木柄手榴弹里,为了醒目、上面绑了一大块红布,害怕被螺旋桨吸走,刚扔出去的时候,红布是包裹着手榴弹的,飞机飞远后,在重力的作用下,手榴弹在下,红布展开了。
王胜宝、张佩亭骑着马望着天空,朝远处追去,手榴弹的落地点,距离信号旗足足有一公里多,但第一次“空地协同”、总算是成功了。
吴佩孚接过张佩亭递过来的手榴弹,口授了一封电报,让他赶紧给冯文洵发过去,冯文洵收到电报、马上就召集飞行员们开会研究吴佩孚的电报,一名飞行员提出个问题:“晋军有自造的重机枪,仰角很大、是能对空射击的”,于是,他们首先开始讨论起重机枪的射高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