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的边境安宁只是结果,在达到这个结果之前,这其中的过程却并非那么美好。
没有所谓的全员一心收复城池,反倒有些孤掌难鸣的悲壮在其中。
他人虽在边疆征战沙场,却并非全然不知朝堂之事。
他很清楚,朝堂之上每次都会分为主战派、主和派和中立墙头草三派。
主战派的人其实很少,主和派的人反倒很多。
那些享尽荣华富贵的怂货只想继续享受荣华,明知收回城池是对国力的彰显,是能让大苍的立足更加安稳的好事儿,可他们却一丁点的风险都不肯冒。
那些人担心一旦他败了,大苍就会陷入更加不堪的境地。
每次他有点什么动静,他们就会千万般的阻拦。
沈墨淮怨恨皇上多年,时时想起都恨不得杀了皇上,可唯独在这一件事情上,他是服皇上的。
因为皇上也是主战一派。
主战派人不多,可有皇上,有穆相,还有赵德平这种举足轻重的大臣。
有皇上这个老大支持,所以哪怕主和派人多,依旧无法阻拦他收复城池的举动。
也正是因此,沈墨淮虽然恨皇上,却也不得不承认,皇上是一个明君,是值得他效忠的。
也是因此,他越发不能理解当年沈家被定下叛国的罪名一事。
难不成皇上年轻的时候是个糊涂蛋,年纪大了,反倒变聪明了?
可即便有皇上的支持,收复失地的这个过程也依旧充满了各种凶险和艰难。
他被封为战王,不说和当年的外祖平起平坐,但地位上也不差多少,他在皇上支持下尚且走得如此艰难的路,当年外祖他不一定就走得顺畅。
沈墨淮思及此,唇瓣被抿成了一条直线。
穆钧远平淡的声音再度传来。
“朝中早有沈老将军功高震主的传言,皇上虽对那些传言嗤之以鼻,并不相信,但却也不能完全无视满朝文武的看法,只能适当的居中调和。”
“当时沈家的权势鼎盛到一种什么程度呢?”穆钧远自问了一句。
他顿了顿,又自言自语的答道:“约莫是鼎盛到了满朝文武都忌惮的程度吧。”
“沈家所有人为人皆豪爽刚烈,他们不屑朝堂之上的弯弯绕绕,一心赤忱守卫边境,而且沈家满门都在边境,朝中无人,也就导致没有人在朝堂之中为沈家斡旋。”
“所以当假兵器和铠甲一案出来,沈老将军要求彻查的时候,朝中众臣想的不是沈老将军大公无私,而是认定沈老将军中饱私囊。”
“他们觉得是沈老将军用那些劣质的铠甲和兵器代替了优质的铠甲和兵器,其目的就是为了将那些优质的铠甲和兵器隐藏起来,以图后续谋逆之用。”
“荒唐,简直荒唐!我外祖要是有谋逆之心,哪里还能轮得到他们在那儿说风凉话?早就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了!”沈墨淮听到这里,忍不住呵斥了一声荒唐。
穆安歌也觉得这样的猜测挺荒谬的。
她忍不住道:“当初因为那些劣质的兵器铠甲,沈家军损失惨重,这怎么能是一场自导自演的阴谋呢?沈家军可是沈老将军的心血啊,这压根站不住脚。”
沈墨淮绷着脸没说话,但看样子,显然也是认可穆安歌说的这话的。
穆钧远见穆安歌说话,抬眸看了她一眼。
“因为那些人觉得,沈家军损失惨重是假的,就是一场自导自演的阴谋,他们觉得沈家军那些所谓死去的战士并没有死去,只是藏起来准备后续起事谋逆。”
穆安歌闻言整个的无语住了。
她睁得大大的眼睛里不由得流露出‘朝堂里那些大臣都是蠢货吗’的意思。
沈墨淮更是冷笑一声,直接道:“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他问穆钧远:“当年皇上也是他们那样想的吗?”
穆钧远看他一眼,道:“若皇上也是那样想的,那哪里还有什么后续彻查假兵器和铠甲一案?”
沈墨淮满心的躁意因为这话而缓解了些许。
“那为何事情后来会演变成那般模样?”
沈家满门覆灭的下场实在是太惨了,沈墨淮无法接受,但他此时更想弄清楚当初到底是为何,导致了这样的下场。
穆钧远淡淡道:“皇上不相信那些人的言论,便下令让人彻查假兵器一案之事。”
“可惜当时所托非人,那人带着人去了边境之后,竟传回了假兵器一案确实是沈老将军所为,沈老将军确有谋逆之心,要皇上及时拿下沈家满门以牵制沈老将军,以免他谋反的消息回来。”
“这样的消息一传开,整个朝堂便炸了锅,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唯恐沈老将军起兵叛乱。”
“那种情况下,即便皇上再信任沈老将军,也是无用的。”
穆钧远叹息一声,道:“皇上将沈家谋逆一案交到本相的手里,让本相彻查,是因为皇上当时只信任本相,认为本相可以还沈家一个清白。”
“本相当时却有替沈家昭雪之心,可边境之事发生得太快了,沈老将军忽然伤重而亡,他的几个儿子尽数抗旨不遵被杀,将这事儿推向了高潮。”
“后来沈家在边境的几人皆数传来死讯,沈家在京城也就留下了一群老弱妇孺,沈家谋逆的罪名到此几乎已经无法洗清。”
“本相亲往查探,也没有找到更多的线索,做不了更多。”
“沈家的老弱妇孺被判流放,本相当时是有暗中派人护着的,可惜本相失算的是,对方丧心病狂,竟办成了大批的土匪,直接将沈家所有人都杀害了。”
“本相派去的人也就只逃回来两个,其他人也都死了。”
“沈家所有人都死了,大苍丢了十二座城池,可朝堂之上的所有人却都欣喜若狂,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穆钧远说着,嘲讽的勾了勾唇角:“身处朝堂那样的诡谲名利场,所有人都在为自己谋利。”
“当初的假兵器和假盔甲一案,不管是有人有心陷害算计,还是因为骤然爆发损坏了幕后之人的利益,沈家都是当时最好的背锅者。”
“只是沈老将军或许自己都没想到,他磊落一生,为国征战一生,最后竟落得这般下场。”
穆钧远的面色无比讽刺和苍凉。
显然对沈家当初被团灭之事,唏嘘的同时,也有对自己当时无能为力的不甘和怨恨。
沈墨淮闻言浑身发冷。
他身姿笔挺,直直的坐着,好一会儿都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