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贸贸然派人回京都通知,只怕会打草惊蛇,暗部那边的力量暂时不能动,须得掩盖东、北两支行军。师父发信之时,定会想办法去通知京都,若能行的当然好,若不行,我们差人也是多此一举,反而有暴露的风险。”
且不说帝王之心叫人寒心。
父兄大抵也能猜到几分。
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罢了。
退一万步讲,她的手中固然有九皇子带来的仙药,亦无证据。
内忧外患,东、北两战,还想要在京都顺理成章去夺位,大罗神仙来了也做不到万全,只能尽人事,走一步,看十步。
之后。
东行军中,挑了几个得力干将,作为心腹,暂提拔为新副将之一。
“公孙先生呢?”沈宁问道。
“公孙先生称腿脚痛,歇下了。”东方寒说。
沈宁沉了沉眸。
这公孙耆老,算是看着东方寒长大的,在军中地位很高,但过于迂腐,不服被女子管教,从行军开始,就保持沉默,正是这份沉默和忽视,说明了他的桀骜。
沈宁敛起思绪,而后和东方寒道出了东境实情。
“怎,怎么会……”
众人脸色煞白,失望透顶,寒心之意都写在了脸上,充满了震惊。
“沈将军,此事非同小可,会不会有假?”
其中一位叫做钱广的人,甲胄缠身,眉头紧蹙,不愿相信此等帅身。
沈宁看了眼。
这钱光,是东境军中的能手,老王爷一手提拔的。
“千真万确,东境危矣。”沈宁说道。
“沈将军,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但老王爷一直说了,大燕天子宅心仁厚,宽以待人,先前北幽城出事,皇上泪洒朝堂是真,亲自来迎也是真,将军你查出幕后真凶是太子,皇上他为了江山社稷,连太子都能诛。这样的皇帝,我不相信他能做出此等事来。”
沈宁淡淡地看着口若悬河的钱光。
这些个副将,其中以钱广最是不信。
其余人等,都在摇摆不定。
还有个较为沉默的,名为孙胜。
他沉默了一阵子,率先说:“沈将军和王爷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沈宁和东方寒不易察觉地对视了眼,而后徐徐道:“东境危在旦夕,能否守住东境,还要靠在座的诸位。今日之事,暂时不要说出去,军心一致,才能守东境之地,不必要的麻烦最好尽早解决掉。都退下吧,本将要睡了。”
众副将退了下去。
沈宁看向了东方寒。
东方寒点点头,便也退出营帐。
只余下君光耀一人。
“害怕吗?”沈宁问。
“怕。”
“怕什么。”
“怕死,怕杀人,也怕自相残杀,更怕国破。沈将军,我已亡家,不可亡国。”
“不会的。”沈宁微微一笑,宽慰道:“会好起来的。”
“将军,我瞧那钱广,不是好人,适才有扇阴风点鬼火之意,该不会是细作吧?将军,可要留意?”
“不急,戏不会一下子唱完,这明处的人唱好了,暗处也该登场了。”
她召集这些人,除了要几个军中骨干外,也是为了整肃此军。
一路上她都在观察。
若这军营里当真有细作的话,那么,行军路途过于疲惫且要全神贯注,无法传递消息,这会儿安营扎寨,是传递消息的最好时机。
而且,她把这些人喊来的同时,就已经让东方寒派人搜查各帐了,再结合各人的后续反应来动手。
君光耀青涩沧桑相结合的脸上透着几许半懵半懂的迷茫。
军营偏僻之地,一人戴着面罩裹得严严实实,几乎和大雪融为一体,雾色掩盖下没人发现他的踪迹。
他悄悄放出了一只信鸽。
信鸽飞到上空。
他松了口气。
消息带到京都,元和皇帝一旦知晓,沈宁就吃不了兜着走。
元和皇帝许诺给他了。
一旦事成,他就会是新的东境王。
不枉费他为了此事这般卖力。
“刺啦!”
一只穿云箭破雾而来,在长空留下了锋利的痕迹,而后将信鸽的身体贯穿。
啪嗒一声。
信鸽就这样掉在了那人的面前。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
却见东方寒一身劲装而来,披着垂地的白色鹤氅,沾了雪花的襟口绒边,趁得这张脸格外地冷峻锋利。
“王,王爷……”
“孙胜,你太让本王失望了,我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等事,原来你早就知道东境之灾,却还在那营帐里在沈将军面前假惺惺的。”东方寒极其失望地看着和自己年级相仿的好友。
“你和钱广是一伙的,一明一暗,钱广来吸引注意力,拉仇恨,你趁此机会,把消息送出去。”
孙胜这会儿终于明白过来。
营帐谈话,实则是一个局。
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他和钱广都没能耐住性子。
……
这些人,重回营帐之中。
钱光和孙胜,被绑在了众副将面前。
其中还有一位白发老人,算是老王爷的谋士,那军中耆老公孙垣。
“垣老,你看,要如何处置才好?”沈宁起身作揖。
“老朽年迈,脑袋不灵光,沈将军自己做主便好。”
“垣老德高望重,东境老王爷都礼敬三分,能得老先生指点,是本将之幸。”沈宁微微笑道,端的是温文尔雅。
公孙垣侧目看向了她,“沈将军,恕我直言,若是沈家老战神长子沈惊风在此,无需请教老朽。若是当年鼎盛时期的沈国山,我东境还有生还的可能。沈将军,你既知东境危矣,为何还要分出战士去北疆?更多人,胜算岂不是更大?”
“因为北疆战火连天,因为北疆的百姓也是活生生的人,因为手心手背都是肉,厚此薄彼俱都不行,垣老比我年长,难道当真看不出轻重缓急,还是单纯觉得这军中主将无能,不值得你垣老随军参谋?”沈宁笑了,眼梢蔓出了血腥幽暗的红。
公孙垣蓦地看向她。
她笑望着垣老。
“钱广孙胜二人,在战时违背军令,透露随军信息,背叛东行军,当以此二人的鲜血祭旗,暖我东行之路。公孙先生,你觉得可好呢?”
“啊!”
她把话说完,抽出了破云枪,一枪贯穿了钱广的脖颈。
面朝公孙垣,虽然是个疑问句,但下手毫不犹豫。
沈宁将破云枪抽出,鲜血染在甲胄之上。
她依旧在笑,眉目凛凛,如冷血的毒蛇,看向了孙胜。
“传消息,回京都,说是沈宁固然猜测段千溯来意,但还是继续往北,丝毫没想到东境。”
孙胜浑身发颤,但怎么说也是见了血的人,在临死面前,不愿为沈宁做事。
“乖乖把消息传出,留你一具全尸,否则,凌迟之刑下,我军不介意多加些餐食,也好让我将士开开荤,你觉得如何呢?”
她俯身颔首之际,纤长有力的手,直接钳制住了孙胜的下颌,迫使孙胜仰起头看向她,深陷进那一双死寂却好似会吃人的眼睛里去,自此,方才感受到了真正的可怕。
那沈宁……
就是个疯子!
是个野兽!
根本就不像是正统军家出身的孩子。
狠厉之可怕,让这些见多识广,经风历雪之辈,在这冬夜都感到了寒意彻骨,不由地狂吞口水,暗道几声女子的歹毒。
饶是那公孙垣,也不再是眼高于顶。
他皱着眉,细细地端详沈宁。
“这消息,传是不传,由你定。”
沈宁面无表情,孙胜内心挣扎久久不语,看似镇定,苍白的脸色和额角溢流的汗珠则彻彻底底地出卖了他。
“很好,来人,把他拖拽下去剐了,为我军将士加餐。”
“我传,我传。”
孙胜颤抖着身子红着眼睛喊道。
“王爷,带他去,仔细盯着,但凡有一撇一拉的疑点……”沈宁浅笑,戏谑地看着孙胜,“本将只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凌迟加餐都只会沦为你的奢侈,你若敢耍心机,便不妨一试,看看是否个个都没你聪明,还是京都之人能捞得了你。”
孙胜只道这个女人很可怕。
不仅仅是他。
公孙垣的眼里,却多了一丝深意。
“沈将军,好大的威风,是耍给老朽看的?”
“公孙先生是觉得,把心思放在东境好,还是和我斗智好呢?”沈宁反问:“若是俱为东境,为何还要分个男女老少?你瞧不得我在这主将之位执掌帅印统领行军,但我立下军令状,北疆也好,东境也罢,我都是生死共存亡。你乃东境人,我为东境出生入死,此行借势改道担了欺君之名,九死一生向东去。我纵然站了起来,让了出来,就问公孙先生,除本将之外,还有何人,敢坐这元帅之位?你若想,你若敢,那么,就请公孙先生,上座!”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与营帐外呜咽的风雪互相映衬。
这是公孙垣第一次正视这个女子。
不得不说,有雄韬武略。
但若是男儿身的话,会更加让人满意。
公孙垣沉默少顷,便是轻笑出声,不急不缓道:“沈将军说笑了,你是圣上钦定的兵马大元帅,且军令状昭告全城的,这主将之位岂容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