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演武场,萧音悠悠绵绵。
“沈小姐身上的这几两肉,估计都不够那野狼塞牙缝的吧。”
顾烟萝故作娇羞的抬起小手,捂着嘴轻轻的笑了一声。
却忘了她衣衫撕碎,头发紊乱,全然无了盛装后的光彩,只余下滑稽与狼狈。
乍然看去,倒是有那么几分搞笑。
一些围在栅栏边上旁观的考核学生,有部分心底里生起了阴霾,巴不得沈宁死于狼口。
连他们这些八尺男儿都怕的狼与蛇,她凭什么这般淡定自若?
燕云澈斜卧贵妃榻,只幽幽的扫了眼顾烟萝。
邓泊斐道:“诸位,这是养在上京北山的赤烈狼,其性凶猛,以食肉为生,战力非常之强。只要诸位能够熬下最后的半个时辰,就能完成秋季考核,成为子衿武堂的学生武者了。”
听到是北山赤烈狼,众人俱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再看向赤烈狼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王爷。”
赫连远山挑起话题,“此次秋季考核剩下的五位学生,你怎么看?”
“用眼睛看。”燕云澈缓声说。
赫连远山:“……”废话,不用眼睛看,难道是用屁股看吗?
“王爷,此次考核……”
“什么?赫连老师傅想本王来子衿武堂教学?”
赫连远山:“???”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然而,对上燕云澈的眼神,赫连远山一阵后怕到背部冷汗簌簌而落,无奈的点头应下:“不知子衿武堂,可有这个荣幸?”
“老师傅盛情邀却,本王怎能扫兴?”燕云澈笑道。
赫连远山只觉得云里雾里的,怎么有种被燕云澈算计了的感觉。
燕云澈不再理会赫连远山,眸光始终落定在沈宁的身上。
十三头赤烈狼,性子凶猛,对月长啸,颇有惊天撼地之象。
无数人都在观望沈宁的举止。
却见沈宁动了。
顾烟萝窃喜,“沈小姐若是怕了,就喊出来吧,喊救命又不丢脸。”
“顾烟萝,你很聒噪。”
沈宁直视顾烟萝,波澜不兴的眼神如万年难化的古潭,与顾烟萝对视的刹那,顾烟萝犹如在凝视深渊般,骤然便似被扼喉,一个字都难以从咽喉里吐出来,只有可怖的凉意游走全身。
见顾烟萝安静下来,沈宁挪动身子,在栅栏边沿找了个好位置坐下,背靠着栅栏,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竟是……睡……睡了?
顾烟萝和众多的旁观武者,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实难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这一幕。
面对北山烈狼,她非但不怕不惧,连躲都懒得躲,就这样直接睡了?
这是人干的事?
那些仓皇逃出的学生武者,顿感羞愧难当。
他们自诩强悍英勇,却连沈宁都不如,亏他们在此之前还肆意讨论沈宁是个没人要的货。
顾烟萝双手紧攥成拳,尖锐的指甲深深镶嵌进掌心的皮肉,恨恨的望着淡然的沈宁。
她最恨的,就是沈宁的处变不惊,相较之下,她宛如个跳梁小丑。
“咬死她!咬死她!”顾烟萝眸子如鱼眼般瞪着,用自己才听到的声音,咬着牙发狠地说。
何子剑一回头就看到顾烟萝披头散发的,脸上还沾染蛇的鲜血,活像是棺木里爬出来的女鬼。
“我去,吓死小爷了。”
何子剑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轻抚自己的胸口,说:“顾家小姐,你怎生比那蛇蝎狼蜈还吓人?”
众人都朝顾烟萝看去,见其模样,俱都退了几步,如见洪水猛兽般。
顾烟萝咬紧牙关,恨恨地瞪向何子剑。
……
栅栏内,陈欢欢欣赏地看了眼沈宁。
黎书城眸光复杂,良久,才自言自语道:“沈小姐,不愧是将门之后。”
他原先还有些害怕,只因他幼年时独自在山间遭遇过群狼围攻,腿部还被活生生咬下了一块肉。
那晚,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他对狼的惧怕堪比鬼神。
而今见沈宁自若的休憩,便想克服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瞪着眼睛看向距离他越来越近的狼、
狼的眼睛,仿若会吃人,黎书城浑身抖动如筛糠。
“既然害怕,不妨闭上眼睛。”沈宁淡淡地道。
黎书城蓦地扭头看向沈宁。
背靠栅栏而休息的沈宁,半抬着眼皮和浓密如蒲扇的睫翼,多了几分百无聊赖的慵懒。
“若不直面它,如何克服恐惧?”黎书城问。
沈宁微微一笑,“忽视它,冷淡它,看不见它,所谓的恐惧便会不攻自破。”
黎书城怔了怔。
沈宁又道:“恐惧自在人心,因心而起,当因心而灭。公子不妨试试?”
黎书城似觉得有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到演武场的大地在震颤,狼群离他越来越近,但想象中的啃咬并未到来。
而他的心,也随之越来越静。
沈宁轻笑了一声。
这里的北山烈狼,不如在山间凶狠,只是为了吓唬参加考核的学生武者罢了。
至于那连绵不绝的萧音,就是控制北山烈狼的关键。
也就是说,栅栏里的烈狼都是被驯服过了的,若无驯狼之主的萧音下令,便不会伤人。
驯狼啊……
沈宁抬头,望向了悠远的月光。
年少时,她也对驯兽一道有过兴趣。
“吼!”狼吼出声,朝她直奔而来。
沈宁咧开嘴一笑,张开双手抱住了那狼,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就连沈宁怀里的狼,都好似有些呆了。
沈宁摸了摸狼的毛发,将它移到自己的身后,低声喝:“趴下。”
烈狼仿佛听懂了人话,竟然真的爬了下来。
沈宁便把它当枕头靠了上去,软趴趴的狼身和毛发让她靠得舒服,并说:“比那栅栏好多了。”
众人:“……”
这厮是来参加考核的,还是来睡大觉的?
围观的人群,恐是这辈子都没像现在这样的迷茫和无语过。
沈宁确实疲了。
特别是右手的旧伤和足底的烫伤,因忙活了一日而隐隐作痛,疲惫如这四处弥漫的夜色,深深的笼罩着她。
她浅浅的睡下,胸腔因呼吸而匀称的伏动,夜明珠的光华覆盖的那一张白皙清丽的面颊,黑墨如绸的青丝缓缓散开。
周围都是蛇蝎蜈蚣,一袭红色长衣的女子靠在狼身,画面阴邪而姣好。
阴邪的是人世。
姣好的是她。
燕云澈如是想着。
一如数年来回回于望月楼登高看她时那般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