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说的算账是什么意思,他以为我与雅夫人合谋,故意在魏军中散布尸毒。
他要与我算账,难道我就不要与他算账吗?
他兵临城下,逼死了宋富贵。
为了炼制天玄丹,也逼死了我。
吴娘子在两个时辰后回来了,她提着灯,手里捧了一束新鲜的梅花。
难为她与我这个活死人生活在一起,竟然还有这番心思。
我问她,宋景川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他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通过她张牙舞爪、连写带猜的描述中,我隐约明白我从城墙上跳下来以后,宋景川四处求神问卜。
最后得到一位茅山道士相助,用五行八卦之术,点亮七星灯。
那不是宋景川,那是真正的李狗子,那个剑术一流的李重光。
我不要他救,我与他之间的恩恩怨怨牵扯太多。
他救了我,我便又欠下他许多。
时间在这里就像静止了一样,没有日出日落,也没有春夏秋冬。
闲着的时候我会拉着吴娘子同我聊天,所谓聊天,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她只负责听。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已经被我翻来覆去的讲了很多遍。
“李重光的那么多妃嫔里,我最喜欢的就是贺兰,谁知道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竟然跑出皇宫,跟……跟别人瞎搞……”
“还搞大肚子,也不知道丢人现眼?难为陛下那么疼爱她,她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仔细想想,贺兰其实也不算跟别人瞎搞,贺兰只是早早的知道宋景川就是李重光。
她爱李重光,别的男子对她再好,也捂不暖她的心。
“还有慧宸妃,平时话虽然不多,但是这人真能处,有事她真的上,靠谱!”
“记不记得我说过,李重光也有个姬妾姓吴,人长得漂亮不说,有一副好嗓子。我每次听她唱歌,就想把她抱到床榻上做那种事……”
怕吴娘子不懂,我又好好的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那种事”。
“你别不信我,我还在瑞王府做王妃的时候,看过教导嬷嬷们给的画册。女子和女子,也是可以做那种事的……”
“不仅女子与女子可以,男子与男子也可以。”
我边说边比划,尽量描述得生动有画面感。
吴娘子捂着脸,狠狠的跺了一下脚,生气的扭着腰,跑了。
我连忙解释道,“喂,我不是要跟你做那种事,我也不是在暗示你……我……”
我越解释,她跑得越快,一连好长时间都见不到人。
她不见了以后,我一个人在地宫里,更加无趣了。
世人总说岁月漫长,我的岁月又格外漫长,没有了吴娘子以后,漫长得不像话。
我重新拾起吴娘子带进来的书,总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只是,这书中的画像上,宋景川的生母丽妃娘娘,怎么有点眼熟?
我小时候在慈恩寺里曾经见到过她,她一度启发了我要努力搞钱,争取做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老和尚见了都心花怒发的女富婆。
后来,我在魏国的皇宫里也见到过她。
从此以后知道了,母亲在维护自己儿子这件事情上,是如何可以做到眼盲心瞎:抛开事实不谈,全都是别人的错,我的宝贝儿子没有错。
我一定是在别的地方也见过她。
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她生得极美,一双丹凤眼,眉目含情;就算是正经危坐,也看得人脸红心跳,心里小鹿乱撞。
小巧红润的樱桃嘴,散发着温润细腻的光泽;耳垂上硕大圆润的珍珠,衬得整个人光彩夺目。
难怪封号是丽妃,果然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她的鼻尖上有一颗小小的红色的痣,为这张风华绝代的脸又添了些风情万种。
我若是长成她那样,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只可惜这宋景川完全就是“取其精华,合成糟粕”,五官都是好看的,美则美矣,和在一起也就那么回事。
倒是李重光,我一直都好奇,南唐先帝那个肥头大耳、心宽体胖的男子;怎么会生出李重光这种人间绝色。
女方得是有多强大,压倒性的绝对优势,才能改良人种到李重光这个程度。
我终于想起来我还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在南唐的后妃名册上,那是一个更年轻更貌美的她。
那时,我一心想知道姜宸妃是谁,翻遍了南唐的起居录。
虽说没有找到姜宸妃是谁,却对这个女子印象很深刻,主要是因为她实在太美。
在众多宫妃中,她也璀璨夺目,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名册上记载,她是南唐先帝出游时,在秦淮河边偶遇的,因为能歌善舞、倾国倾城、又善解人意,被先帝带回宫中。
此后的半年时间里,获得独宠,每晚传召侍君,可谓是“椒房殿里承恩露,从此君王不早朝”。
次年有孕,封为璟昭仪;产下皇子后,加封为璟妃。
色令智昏,先帝不顾众人反对,两年加封三次。
按照名册上所说,小皇子出生后不足三个月,璟妃暴毙而亡,死因不详。
到这里以后,不仅关于璟妃的记录没有了,关于小皇子的记录也没有了。
葬礼,谥号,陵寝,一概都没有。
实在太不正常了,一个先帝的宠妃,还育有皇子,除非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否则,怎么也不至于连谥号和葬礼也没有。
如今,却被封为宋朝的昭贤皇太后。
若真是同一个人,育有一子的南唐的皇妃,去了魏国皇宫被封为丽妃娘娘,又为魏王生下小皇子。
小皇子一朝登基为帝,母凭子贵,成为皇太后。
太过于离奇,连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正当我以为自己要闲到长毛的时候,吴娘子回来了,她带着宋景川一起回来的。
这让我一瞬间有些恍惚,我们之间,就像隔了几百年那么漫长,生疏得像陌生人一般。
我不知道开口是该称呼他什么?喊“陛下”、“宋富贵”还是喊“李狗子”?
他目光清冷,厉声道:“你们南唐,还真是荒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