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行走的人很少,虽然豪华依旧,可总透着几分孤寂。有三三两两的宫女和太监垂首小心翼翼地走过,也不敢高声言语。
偶尔有几声虫鸣鸟叫之声,却衬得这座宫殿更加死寂,如同死城一般。
“唉,皇上昨夜又喝醉了。”御书房门口,两个守卫在此处守着,一人忍不住叹息道。
“皇上没日没夜地处理政事,好不容易得了闲,又喝得酩酊大醉,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自从皇后去了之后,皇上便是这样……”
“让你们当值,你们在胡言乱语什么?”身后,一个凛然的声音传来。
画面一转,“咳咳咳……”男子抚着面前的画像,突然咳嗽起来,声音嘶声裂肺,咳得那原本矜贵挺拔的腰身都随之弯了下来,顿时佝偻如苍老了数十岁。
“你定是恨极了我,可是,你曾经答应过会永远陪着我的。怎么能够食言呢?”他的眼眶,倏地染上了一抹猩红,一滴泪水无声无息地从眼角掉落,隐忍而绝望。
“我害得你家破人亡,这条命便赔给你。如此,你便不要再生气了好吗?”
男子一只手死死抵着心口处,似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等我,不需要太久。若是我找到你之前,你敢和旁人走了,我定饶不了你。我会先毁了那人,再逼着你回到我的身边,逼迫你嫁给我。就像你曾经所做的……”
“等着我……”他的声音逐渐变弱,“求你……”
楚玄夜猛地从床榻上惊醒,额头上一层冷汗,身子却透着一阵阵的冰寒,指尖在不住地颤抖。他的里衣隐隐被冷汗浸湿,双目尽是惊恐。
转头环顾四周,铺天盖地的黑暗和漫无边际的死寂将他裹挟在其中。过了好一会儿,双眸才适应了黑暗。楚玄夜伸出右手,触了触脸颊,指尖竟是冰凉的泪。
他如梦中那个男人一样,捂着胸口的位置,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额头上的汗珠滴滴坠落。
“等着我,求你……”,梦中那个男人的声音一遍遍在楚玄夜的耳畔响起,字字泣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楚玄夜总是会梦见那个伤心的男人,他浑身都被悲伤笼罩着,就连背影,都是那般孤寂,那般绝望。
这一次,楚玄夜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个男人,竟然就是他自己。
仅仅一眼,楚玄夜就惊住了。梦中的那个脸色苍白如纸,浑身瘦骨嶙峋,双眸漆黑却绝望的男人,竟然是他。
一身松松垮垮的白衣,消瘦的身姿,气息颓靡,如同堕仙。
梦中的那个让他伤心至此的女人,是谁?
直觉告诉他,那个女人绝对不是连诗语,因为想到梦里那个面容憔悴,香消玉殒的女人,楚玄夜便会觉得心口剧痛,脑子也疼痛不已,痛到呼吸都觉得十分困难。
脑海中,似乎有万千记忆拥堵他的思绪,似是呼之欲出,却又不甚清晰。
……
楚皇给一应从蓟郡回来的官员都封了赏赐,楚玄曜被封为景王,而楚玄夜这段时间待在京城,办的几件差事都颇得楚皇的心意,得了楚皇的青眼,同样也被封为了凌王。
得了楚皇的看重,原本对楚玄夜应该是一件好事,可是楚玄夜却跟楚玄曜翻脸了。确切来说,是楚玄曜单方面跟他翻脸了。
“本王竟是从来都不知,八弟与我那侧妃有旧。”楚玄曜看着楚玄夜,面带讥讽。
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连诗语,总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看似柔弱,实则很有心机,反正就是喜欢不起来。
只是到叶家参加个宴席,却稀里糊涂地被迫将连诗语纳回了府。楚玄曜的酒量一向不错,那天他只是浅浅喝了几杯酒,怎么都不到醉的地步。
可是那天,他到底为什么会跟连诗语抱到一起,他竟是半点记忆都没有。
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对当时的楚玄曜来说,查那件事情没有必要。哪怕他事后找到了什么证据,可跟连诗语搂搂抱抱始终是事实,当时有不少人看到了。
如果那种情况下不将连诗语纳进府,万一被有心人闹大,那些个不怕死的言官可能会去弹劾楚玄曜,甚至,他还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引来楚皇的不喜。
两权相害取其轻,将连诗语纳为侧妃,对连诗语和连家来说可能是件大事。对楚玄曜来说,左右不过是多了个人在府里。不喜欢,他不见便是。
原本作为他的侧妃,楚玄曜也愿意给连诗语应有的体面。可谁知,她竟然对兰姬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楚玄曜也没有多看重兰姬和她的孩子,他只是不想自己的府里有手上沾了人命的蛇蝎女子。
不管连诗语如何跪求,哭得如何楚楚可怜,楚玄曜都没有过一丝心软。这种人是不能留在身边的,今日她敢对兰姬和她的孩子下手,明日就敢对他下手。
原本计划着要给连诗语一封休书,命她归家。可蓟郡传来的消息让楚玄曜方寸大乱,改变了他原有的计划。
从蓟郡归京,楚玄曜又记起了要给连诗语休书一事。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给连诗语休书,那胆大包天毒妇竟然想要给他下毒。
如果不是顺着线索往下查,他还不知道,原来当初一直是他的好八弟给连诗语打掩护,助她抹去谋害兰姬的线索。也不会知道,原以为毫无根基,只能够依附于他的楚玄夜,竟然在背地里培养了不少属于自己的势力。
“臣弟不懂二哥在说什么?”楚玄夜不动声色地喝着茶,他清楚自己的实力已经暴露了,可现在还没到能够跟楚玄曜翻脸的时候。
“把她带出来。”见楚玄夜还在跟自己装傻,楚玄曜冷笑一声说道。
楚玄夜心里疑惑,却见连诗语被两个侍卫押了出来,她形容憔悴,身形单薄,哪里还有往日的光彩。
“王爷……您终于肯见臣妾了。”连诗语缓缓抬头,见到楚玄夜后愣了一下,很快,眼中含着水光看向楚玄曜,声带幽怨,“王爷,您要相信臣妾呀。”
楚玄夜面上的笑已消失在唇边,他虽没说话,视线却紧紧跟着跪在地上的连诗语。楚玄曜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为了那个兰姬,他就想对连诗语下手?
楚玄曜睨了一眼一旁的楚玄夜,下瞬猛地转头看着连诗语,声色俱厉,“连侧妃,本王虽然与你算不上恩爱,但也待你不薄啊。
即使你犯下大错,却也只是想着写休书一封,放你归家。可你却不知悔改,屡错屡犯,竟然对本王下毒!”
什么?楚玄夜一惊,连诗语竟然对楚玄曜下毒?毒害皇子可是死罪,她为何如此大胆?
上次连诗语求楚玄夜帮忙,说她毒害兰姬母子东窗事发,楚玄曜想要一纸休书将她遣出府。连诗语不想被休,更不愿背个毒妇的骂名,希望楚玄夜能够帮她想办法。
可鱼玄子的画一出,分了楚玄夜的神,他不仅安排了人手去蓟郡救灾,还趁着楚玄曜等人违逆楚皇心意的时候留在京中夺权,自是无暇分身。连诗语的事情也就被放到了一边。
如果是在以往,连诗语这边有什么动静,楚玄夜都会第一时间知道。可这一次,他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看来,楚玄曜已经将他安插在自己府上的钉子全部都拔掉了。
他这二哥,竟然变聪明了。
“连侧妃,你以为一直矢口否认便拿你没办法了么?你的贴身丫鬟杜鹃已经招供,你让她买通了后厨的伙房丫头,每天在王爷的膳食里加一味调料。太医已查明,那加进去的就是落辉。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你抵赖。”一直候在一旁的高锋喝道。“你可知谋害皇子是死罪!”
高锋冷冷地盯着连诗语,幸好发现得早,王爷并无大碍,否则连诗语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连诗语娇躯一颤,只是重重摇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给王爷下毒,”她流着泪,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楚玄夜一眼,继而又低下头,默默落泪。
“不知八弟如何看待此事?”楚玄曜自然没有错过连诗语的动作,心中暗骂了句荡妇,面上却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楚玄夜捏紧了手中的茶杯,眼中冷意乍现。他当然知道落辉,那是一种慢性毒药。一开始不会有任何症状,服用得久了,也只会让人的身子变得虚弱,看起来就像生了小病一样。
可是日子久了,内里就被掏空了,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楚玄夜为什么那么清楚,因为他的生母宁嫔就是中了落辉,才会早早就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