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经古的性情如广袤原野之上的狼,锦阳再往西便接临冰川雪原,那的苔原狼成群结伙都撕不过他赤手空拳。对家眷尤其好,好到这头呲牙嗔目的狼化成了猫。
国土西面没有仗打了,温经古就整日的讨好一家兄弟姊妹欢心,将苔原狼引到疆内诛了好几只,剥皮制袍制毯给心腹家眷过冬。
颂今披了他兄长身上的狼皮毛氅子,刚踏进裕和茶楼便被四面八方的目光锁着,随着他进了戏园子才断。他似是没发现一样,闲庭信步仿似进了自家宅,一步步走的稳当。
“西北来的世子爷么?”人走后前楼出奇安静,该饮茶的含口里的茶水没来及咽下去,都没缓过神来。说书先生噤口下台,走近前侧看客,道:“听闻锦阳又闹了山匪,一年比一年猖獗了,这次锦阳王出了大力把群山头上的山匪一锅端了,才发现是前朝余孽。”
前侧看客茶点都停了,直愣愣的看着他,道:“余孽?弘德皇帝之前那次难……抓起来的人没杀绝?”
“别说了,帝王家事少在市井中传。”这时茶楼掌柜闻气氛不对,忙跑来示警,瞪了说书先生一眼,道:“你还想在都城里安生下去,就将一些话撕烂了吞进肚子里。若招来锦衣卫毁了我这楼,要你一家老小一辈子的银钱,也赔不完!”
裕和开了百年,又得帝王亲提牌匾,客引鼎盛在都城找不出第二家了。
说书先生懊恼抽了一巴掌,握着词册又登高台,台下人也不再做声。
此次西北水设工造顺利,有西北锦阳亲王联军民热力相助,户部和吏部几人才得保命回来,没落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然刑部逼供得了口实,是俞尚书早年用真金银在西北边陲养出来的山匪,住琼山造宫阙,只差与皇帝齐肩。西北就算旱死他们也还能活下去,实打实的有恃无恐。
朝中老臣缄口不敢说半句早前的事,俞尚书虽老迈失威信,可还有一干子孙在朝在疆域。
张奉闫早年是齐闻山的学生,后因齐闻山请辞退出朝堂,他承家师之情假意靠了俞氏,几年累积抓了不少把柄在手,如今算是全化作了千斤之鼎压在了俞尚书身上。先前被温苑秋撞上是戏,知道陛下待这个新任的临川王如何,就算一意孤行犯了错也不会受大惩。将希望压在了临川王身上,得了满意,次日他领兵马一路杀去了鹿内及江北以西,命人加以监视俞氏动向。
谢关宁不如他愿意抛舍一切豪赌一把,只踏踏实实去了西北做自己想做的事。
埋了心的情意再见着人后,依旧重回昔日。只是此番他无能正大光明的瞧,远远见了就侧目望着楼外不远的罗氏家宅。长相思,摧心肝。
罗氏宅已经乱糟糟,远望过去形同宫廷校场那般大的后院内,清一色衣衫的家婢跪倒一片。
“逆女!逆女……”院首屋阶站了罗家主,吼了两声便捂着胸口歪在身侧的下人身上,似野牛般喘出深重。
“老爷莫气,孩子许是回来祭奠绾秀的。”罗夫人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搀住人说:“筱芾是个好孩子,老爷待她态度好些,她便也能好生待老爷的。”
她说这话似乎在调节父女,但抬头看罗筱芾的眼神里,隐隐带了疏离警惕,只是一闪而过,倏然扬起唇角满面淑静。“筱芾你来,如今你终于回来,姨娘也该将你娘的东西还给你,绾秀若知道自己女儿在朝协户部大员共事,定会开心。”
见罗筱芾不动,罗夫人下阶伸手要去牵她,罗筱芾眉心微拢一下,嫌恶浮出偏生躲了。
“我娘的东西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还我作甚,挑干净剩下了便说要还我。”罗筱芾狭目细长,一眯便挟带了愠气,乜斜罗夫人一眼,切齿道:“假惺惺,我娘待你如亲姊妹,你夺她儿抢她夫!离心她娘家夫家,一口一个小姐,却一刀一刀扎她的心!如今做了罗氏正夫人,你可安心?你能安心么!”
罗筱芾一步步向她逼近,罗夫人自她提起往事就变了脸,丑事被当面揭开笑意也像凝结在脸上。逼着她连退数步,辩解:“我没有……”
“没有?”罗筱芾冷冷笑起,轻嗤一声,偏头看见她爹已经被下人搀扶,要往屋里进,可那斜软的身体,落荒而逃一般。她说:“你们以为,我在外就只一心扑在愿望上?”
她目光回到罗夫人颓败的脸上,扬首道:“你儿子和你一个德行!下位卑劣的血,就算你嫁进宫里也是一样的低贱。”罗夫人显然被她这样子吓到,不住后退忽然脚下踉跄,一屁股跌倒在地。
煞白着张脸,髻中繁冗金簪震的猛颤,手扒着地回头寻罗家主。但身后一片空旷没有任何人帮她,张着口却哑了声,说不出一个字来。
罗筱芾已显了杀性,早前的乖顺懦弱,在如今像是从头到尾换了个人样。“在你来前,我和他已经说了许多事情。你们在锦衣卫手里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剩下等陛下定夺。你不是乐意在待在罗家,那就待到死,待到看着自己家毁人亡。”
罗筱芾欠身,行了个极假情意的礼,阖眸离开。她要办的事都已了结,上月她比谢关宁先回都,没有回罗家,但日日夜色坐在罗家阁楼,看着一家子人蒙头乱窜。越看罗老家主吸食瘾毒的痴迷样子,越觉得这些年她跟她娘在罗家吃的苦,有了回甘的由头。
大理寺上递章文并断然罗老家主死于瘾药,长年累月吸食过度致使五脏六腑如断流的河,衰败枯竭。
“我要一个安稳日子,何错之有?”罗夫人埋在地上,华服沾了土已没了先前的端庄,一夕间从正位又跌回了以前,甚至会不如以前。
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罗家主性子再弱但也不会容人在外不给自己颜面,可今日罗家主将她抛到大院中,曝在白日下没了遮挡羞耻的布。罗家主何尝不知道,现在的罗夫人曾是如何对罗筱芾的娘。纵容放任,甚至助纣为虐成了迫害。更不会知道他从不重视的女儿,会狠心为母亲报仇,毁了整个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