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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其他类型 > 知秋宴 > 第120章 戏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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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苑秋愿意待在他身边,每日见他将白小茶盏擦了又擦,还说:“远不如大理寺的紫砂盏。”她肚里有话,直驳道:“是不如,紫砂盏性吸水,害你之人把浸过毒的茶盏装茶给你喝,那就不是不如陶瓷的了,连命都没了。”

炉上煮乳倒入清透茶汤中,徐宴之坐至花廊悠哉煎茶,穿着难得一见的青白色,织金绣了青鸟竹还缀着宝石金玉,一瞧便是南疆布坊的工造。远看彷似贵气公子,近看尤然,却令温苑秋觉着古怪,再细细打量发现,是身长与衣线长不符的古怪。

温苑秋绕他转了一圈,说:“合着你没回过大理寺,衣物一件也没有,可这衣裳有些不合身呀。”

“短了些,倒能凑合。”他拿起煮好乳茶递给她,弯唇笑着说:“苏祁常在我耳畔说盐梅、盐桃,南疆吃法凡用盐渍均是闲食。”

万事不沾身,情态如融恬静景色般一茶一椅贪享欢愉,连着语气也透着悠然自得的懒态,语罢又添一句:“闲暇时节的小食,便是闲食,无官职傍身岂不是可增与郡主独处的时间。”

温苑秋反嘴嗔他,说:“少说这些与我打趣。”

她盯着看了半日,死活是快将人看出个洞来,也没想出他这般是在作甚。以往凡遇朝事和公事,总紧绷着生怕某一处某一点缺漏,无遇琐事也能偶开灵窍。

思前想后,这厢受力牵引被人拽了一下,是朝他身上压去,意味想一同入座。

她一手撑着椅子偏不过去,顺势惯性抚脉探额,说:“你脑子坏了我给你治治,特殊疾病可往军营受马术弓箭疗养,于武你是职位需要加之兄长看不惯你这般懒散,半途出家又几日懈怠,等到兄长想起你来,可不好受了。”

她如此说,以为是诉心肠好心劝慰,目光冗杂探究看他神色翻不起异常,心中顿觉自己傻到要去试图参他的心思。

“你今日被唤出去是去做什么?去见谁?”

“表兄。”他如实答,朝她微笑着,指着前院门前说:“金漆照壁,这个地方不是他在都城买的宅子,是谢氏家宅,也是前首辅留给我娘的宅子,时节之下我大抵知道苏玉堂为何会点头与罗氏结亲。”

“古怪,你是受命看着他的吧?”

宅子大,且是五门相对屋舍相围的合院,一个廊道甬路相衔从主屋通到后院,墙下石罅清泉一泓,沟尺几许由间隙婉转下泻,绕阶缘屋。后院墙头攀满黄色墙蘼,俨然若林野。温苑秋早几日摸清了这宅子的架构。

他抬头望天,日曦照落,天光大明。

“是,郡主聪颖。”

温苑秋呆滞着左右环顾,闻言顿时来了精神,问:“为何?说到底,俞氏手眼心腹遍布都城,罗氏子弟皆要唤他舅父,指挥使是何意?”

他不答,反起了另一个话头,说:“我离大理寺前,寺卿曾找过我。说的是私家事,却也是除去陛下之外,留都朝士无不知晓的事。”

徐宴之将石桌肴馔吩咐琅冬给苏祁送去,自己已拉住她的手。

“贵妃并非寺卿的亲生女儿,是养女。而指挥使与其前身确有情缘,只是有缘无分。”

温苑秋惊道:“那,指挥使执意要将女儿嫁入东宫,是有私情和私心,若陛下知道了,岂不是欺君之罪?”

徐宴之见她如此焦灼,便说:“陛下永远不会知道,锦衣卫自元庆起不用亲军指挥,是陛下防血脉间生嫌隙,用私情欺上瞒下。苏祁的祖父原是陛下为储君时的东宫卫,也是弼国公离宫前意嘱他祖父保护陛下。如此之情,当配信任。只是旧日情缘,已各位婚嫁有子女,应该不会再有情意。”

温苑秋一时梗塞, 手中被他塞了份地契,她唇动却没说话,静静的看着他。她知道,徐宴之还有话要同她说,却不是为地契。她心内搅动不安,忽想起户部尚书是二世臣,掌全国上下户籍录入,害他祖辈游荡关外数年,不予户籍不予尸骨埋入故里。

“此处叫鹤栖,原在谢氏名下,上月首辅约我去艺林,同我说起我娘的事,便也将这个宅子给了我。原先是属于我娘的,日后该是我们的家宅。之前从未住过人,风水占卜一样不落下,现在拟的新契应给郡主拿着。”徐宴之如此说着,拉着她已走出了府门。

温苑秋尚在回思,被他不由分说这般牵着,竟拒力不走,问:“去哪?”

他温柔笑着,说:“郡主不是瞧不惯我从苏祁那拿来的衣裳,去布衣坊制一套。再过几日便是兰夜,好生过个节日吧。”

同出亭廊下阶,不知身后不远站着个人。苏祁满面怅然,身着贴内里衣,只披单件绯色右衽道袍,瞧见两人登门走了,才大声叫了人:“这是你的地方,我爹为何会让人送婚契过来,上面是我苏家的印,你仿不来,说吧?你要如何?”

闻声,徐宴之倒折回来,遥见他面颊窄瘦,面唇皆白尤显病态,一双眼却凛凛如生,朝他看来已是锋芒。

徐宴之不说话,便惹苏祁冷笑,说:“方才你们说的什么,我都听见了。我爹的事,我从小就知道,在他面前我可以装傻,可以无所谓是否挨罚受罪,事到如今你们沆瀣一气,罗氏家主死了,与我何干?罗氏再无有主见的掌家,要由我压制罗氏?”

苏祁情绪濒临崩塌,后退几步愤然转身离去。

“你爹杖你,是做给陛下看,不是舍弃和背离父子情意。”徐宴之说。

苏祁却未停步,撞开阻他道路的琅冬,便进了内屋。

他们如旧出门往城中心去,路中忽然止下,马夫朝内说:“大人,有人拦马车,好似是五军营的池提督。”

温苑秋挑起车帘朝外看,周遭围上一圈策马的军将,个个盯着她看。她立马放下车帘,说:“这般大阵仗是做什么?你惹了都察院?”

徐宴之说:“都察院是都察院,池极是池极。”

他只说了句“等我”,便下了马车。

池极素日不爱与他多说,一张彷似公事公办的冷硬面容。见他下来便遣退几个部下,说:“谢侍郎有请,去瞧一场戏。”

徐宴之没应下,反拉车帘问温苑秋:“如何?”

她不假思索便点头:“去吧,我陪你,但且将衣裳换一套,你问他肯不肯给空闲?”

得池极点头,再踏上马车,便觉身侧有人凑过来。

一转头,是池极走到车门口,轻倾身体,说:“现太子澧兰沅芷,不倚藉世族得认可,俞氏早打算投晋川王,太子亲提要去晋川治反。殿下在晋川做了什么,只有守江北的阜陵王知晓。战止乱平,晋川王在宫廷受杖,辗转诏狱和刑部,几日下来都是陛下亲临,也没问出几个同党。”

他一番话,如厌死板课业,无情感的念辞赋那般。反逗得温苑秋转头遮面,忍着笑。

果不然,语罢,池极后退数步,说:“我话已带到,若有疑,待见谢昀,亲口询问便是。”言及此,他转眸看了眼温苑秋,说:“有甚可笑?”

待池极走了,温苑秋指着一群人的背影,笑着揶揄:“原以为,你对人对事已足够刻板,没料想他更加似我朝法令,你原先拟写法案时怎没想找他试试?”

徐宴之不觉有何怪异,却也陪着她笑,说:“我若真找他,他却不乐意理我。如何能将他这类模子,搬进法令里。”

路中半途,徐宴之忽然问她:“我给郡主的地契,怎么不看看?”

“对呀。”温苑秋笑意未敛,展开地契看,上面尾角是加盖官印的红契。顿然心惊,随即便折好收起,问他:“我来了七日你也没说,还在疑苏祁哪来这么多钱买了个园林。也难怪他醒来时候说这地方陌生,以为是我药用错了,把他脑子伤着了。不过,你也不问我喜不喜欢?”

她歪头,髻间步摇珠光摇晃。

近日见她东瞧西望,闲来无事便与流水同道,缘屋绕梁转了又转。他不问,温苑秋自然也不会随意同他说这个园林如何。认为是别人家的宅子,再有不好也不能随意评说。

徐宴之知晓她满意,故意佯装反问:“近几日被诸事占去时间,便没说。这处地方风水甚好,郡主整日游于层轩,应该已经看仔细了,可喜欢鹤栖?”

“你我相性应该算高,你若喜欢,我便和你是一样的。”少女轻瞥他一眼,面上装出桀骜,旋即哼声既出。

徐宴之已许久未见她这一面,顿然失笑,说:“不管是喜欢南疆的园林,还是喜欢江北的珍石,若有求便能寻回来安置宅子里。”言及此,他学着她撇嘴的模样,用着轻扬的语气说:“你我很相性,你喜欢的便也是我喜欢的。”

“就知道你会这般。”她面显云涡,娇靥似作无语状。不计时节,无知无觉已年过二八,身上的青色织金缠纹花缎短衫,通袖处还加以金丝绣了缠枝莲,裙为粉白加底襕,整身浮翠流丹。般般姿态面容已如莲花苞,生长骨肉匀正。

衣新,腰间一如既往是他送的玉琅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