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君礼中按着徐宴之的说辞将案文交给了温霁舟,凉州城的案子算是了结了。
温霁舟坐至殿中,贴身公公常侍左右,君礼中俯跪阶下。
“君大人可否跟本宫讲讲,这个案子是如何处理的。”
君礼中应了一声:“先前微臣发现,凉州百姓死者身上均有刀伤但是伤口过浅,并不能致人死亡。”
温霁舟撮了一口茶,长吟一声:“君大人何以见得?”
“已经查证,凉州城的洪水皆来自于北上的水坝破损,常年累积的雨水河水冲刷,使水坝不堪重负倾泄而出。而凉州百姓死亡,是因被一个名叫见血封喉的毒草所致。”
“荒唐。”温霁舟眉头微皱:“从何而来的毒草?见血封喉?你居大理寺,脑子闲置久了吧,在哪看的词话,也敢拿到本宫面前胡诌。”
君礼中解释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这见血封喉又名七步断肠虹,因凉州贫瘠,城中百姓一直都在鹿内山猎杀山中野兽,剥去兽皮以此谋生,殿下久居东宫,辅佐陛下为朝政筚路蓝缕,此物是微臣多做了些查证在得知的,先前也并未耳闻……”
言及此他声音忽然悲怆:“城中百姓本是利用它的毒性来捕杀猎物,但因洪水突泄,身上潮湿衣不蔽体,不幸被枝杈划破,一旦液汁经伤口,人会立刻毙命。”
他自己都快演不下去了,虽然平时不着调,但徐宴之写给他的东西,实在让他难办,记了半宿才勉强记住。
温霁舟一拍案桌:“不是刀伤吗?为何是树枝划破?”
君礼中眼球转的飞快,垂首道:“是微臣失职,那些伤口实在太小,创口整齐划一,所以微臣就误以为是刀伤……”
待他松气出东宫后,温霁舟亲自去了北宸殿,将案文递上并将凉州一事一并告知。
皇帝当即宣布此案告捷,君礼中查案有功奖励大理寺大小官职月俸每人加五百两银子,太子的位置也稳妥了。
两日前的事,他一概不知,只是经徐宴之递案文,按照他的指示去办了。
苏祁在王生府内东瞧西看:“哎哟哟,快看这儿雕栏玉砌的,还真是玉砌成的,奢侈,实在奢侈,难怪你不让我们来住宅子,能当玄机呀,知道你过的不易,是个可怜人,但也委实可恨。”
王生怯怯的唤他:“苏大人……”
苏祁装作没听见,转了一圈最后指着王生:“哎哟哟,看看这榆木脑袋。”
他笑着,眉锋一挑:“妄想戏耍我们?我好糊弄也能饶你,可我这刀,可是糊弄不过去的,人情关好过,可没人情的刀,不见见血,焉能好过?”
王生默着不说话,揣进袖口的手颤了颤,脚下步子不稳,往后慢退几步,扶着门廊才能站稳。
此时徐宴之自院后出来,身后跟着两个着白色斗鱼蟒袍的锦衣卫。
徐宴之走至王生面前,摊开手掌,问道:“小民想问王大人,这是何物?”
“这,这不就是石头?”
徐宴之将手中石块递给苏祁拿着,指着被锦衣卫拖出来的尸首,道:“王大人的生平实在丰富多彩,杀人灭口,欲意拖至山间焚尸,户部有户册,我们怎会查不出,这城中少了谁?此乃金晶石,质地坚硬不易熔炼,他的用途王大人可知道?”
他故意问之,喜看他多变的神色。
王生喉管干涩吞咽两口,方道:“不知,我与内子关系疏远,本就不喜与她成婚,如此倒好,惹了我,她便没命,内子不愿让我将宅子让给百姓……”
“都到这时了,你还在卖弄你那可怜的好心?心系百姓,体其忧苦,王知府还有何可装的。”苏祁耐不住性子听他假惺惺,握住刀柄,欲要抽刀。
徐宴之在旁拉住他,慰道:“冷静些,还不值当动手,他尚且好说话,撞见性子逆反不好治的,你再动手。”
他慰完人,反看向王生:“两日前我在府衙时同太子殿下说,需二日时间查办,可我后一晚再去,尸首果然被替换了。”
王生瞳孔缩着,呼吸骤然呼哧呼哧的,好似呼吸极不顺畅:“你,你怎么知晓被换了?”
徐宴之看了一眼苏祁,方道:“初来凉州那天,我查看过尸体,苏祁当时吓我,我失手将烛油滴在上面,而后我说此案有疑,人不是简单被刀刃所害,仵作只瞧伤,并未深探其缘故。这不是,就将王知府诱出来了?我只是误打误撞,觉得试一试也无妨,谁知竟真诈了出来。”
王生强颜欢笑,脸上的笑颇是奇怪:“既然被发现了,那有何好说的?我认罪就是,但我所做的并无过错。”
“没那么简单,我并未让君大人将事实告诉殿下,不是放过你。”徐宴之想起他在尸首体内发现荧光状的东西,忽然叹气:“你将金晶石磨成粉,投放在凉州大大小小的水井里,用这种缓慢,却能侵入内里的方式谋杀城中百姓,而你自己也食水,同归于尽?你既将死,入牢狱受刑也是一样的寿长。”
他说话间,自府外进来一人,敦实身板,体态壮硕,却是一身凛然。
苏祁最先回头,看到人后,心里一喜,用手肘撞了一下徐宴之:“大理寺掌权的来了。”
徐宴之听着不对味,仿似要是他的仕途要来了一般。
他连忙朝江琮行礼:“小民参见寺卿大人。”
江琮打量他两眼:“你继续说,老夫听。”
苏祁朝他扬首,他这才继续将自己这几日所探道出:“尸首胃中腐蚀穿孔,胃囊内壁有脱落迹象,参考古书便可知道,是长期食用金晶石粉末所致。”
“身上刀口只是要将戏做足,让君大人慌报了案情,说是鹿内山毒草所制致,如今案子已结,寺卿大人可将人带回大理寺,殿下那已知其原由是天灾,而非被人杀害。”
江琮脸上不显喜色,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粗浓的眉往下一压,道:“你意欲何往?”
徐宴之不惧,谦和的行之一礼,朝江琮走进几步:“如今的太子并非明主,江大人与小民的想法应当是相同的。”
“不知天高地厚。”江琮此时却是笑了:“你叫何名?”
“小民姓徐,名唤宴之。”
一旁苏祁忙插上话:“表字淮诩,未到行冠岁,他父母生时给他起的。”
徐宴之抿唇未言,也未觉苏祁坦诚的同江琮说有何不妥。
既然苏祁对江琮印象颇好,那自然是能助他的。
江琮抬手重重的拍在他肩膀上:“老夫最喜欢说话做事干脆直率的人,对老夫的口味,你若入朝,老夫定会提携你,大理寺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老夫觉着你正合适。”
“你为何要谎报?”王生眼眸空洞,被锦衣卫带走时,在他面前停步,重复道:“你为何要谎报,如此我的罪责只是失职,照你们说的,送我入都察院,砍下了脑袋都是应该,我投了毒,害了人,可他们同样曾对我如此,我出生农家,独有我娘两人过活,冯家有钱买我才学,说是供我念书,不过是在我身上谋利,凉州这一片的人何尝不是,欺我辱我,将我娘逼死,我无错……”
“倘若你的心真被仇恨染黑,你还会与他们同饮一井之水,有善者,但你无力择人投毒,索性全都害了,你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只投了这一块地界,整城全投了,我自是不会让君大人谎报实情。”
苏祁自始至终一语不发,待江琮将人押上囚车,他才戳了一下徐宴之:“我看,你也有妇人之仁的时候,不过你并非官吏,有也无事,不会有人对你发难。”
两人打道回府时,他被苏祁问及,怀疑的起因时。
徐宴之解释道:“金晶石疏水亲油,来时见那个小贩,打翻了一旁的油碟,油被面团一瞬吸走,当时还听到小贩说了一句奇怪了,我便留意着。能有此程度,说明水中金晶石粉的含量只会多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