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宴之正整理迁泽历朝律法和文书，屋门就被粗暴的推开，屋内花盆被震得晃动了一下。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小心些，出来带的银钱，光是往王府上赔都用了大半，苏府用的器物都是石头做的，还是指挥使是冤头鬼。”
苏祁轻嗤了声，在他身旁坐下：“前天我爹来信，说今日派人来接我。”
“哦。”
“哦？”苏祁圆瞪着眼，伸手去夺他的笔：“哦什么哦，跟我去凉州。”
徐宴之手中空空，这才抬头看他：“去凉州做甚，不去。”
“诶，你！你先听我说，史上最无用的太子，将凉州灾情治理的一塌糊涂，陛下让我爹看着，但我爹去江北办差时受伤了，正在家躺着呢，现在我刚领职，我爹就让我去，我得把你栓裤腰带上，带着你去我才安心。”
徐宴之唇角微动，狐疑的凝了他半晌：“我好似知道太子年过二十为何一事无成，郡主来信，太子与贵妃血脉不亲，处处压制于他，这才致使太子文不成武不就，空居东宫，却难行其权。”
“真的假的呀，太子跟贵妃长的……挺像啊，怎就血脉不亲。”
徐宴之摇头：“半真半假，郡主也是猜测，不亲也要在外人面前装亲，可贵妃偏是不装，自小对太子极狠心，对错与否皆以管教为由，行责打之罚。”
“不论对错？谁家娘这么对孩子的。”苏祁眉头拧着，刹时愤愤：“好歹也是太子……但李氏性情暴戾，脾气极差，动辄打骂宫婢，严重的杀人投毒，皇后娘娘管不了，陛下焉能管制，现在她的脏手还伸不到郡主那，你放心。”
徐宴之默着没再言语。
苏祁顶了他一肘：“跟着我去？”
“去，你有难处，我定是要帮的。”
徐宴之将茶盏隔在嘴边，被苏祁一夺过，起身强拉硬拽的：“还喝什么喝？一会马车就到了，快走吧，等事情办妥了，有你被请去喝茶的时候。”
徐宴之扬唇笑了笑：“现在连案子的边都没摸到，你就对我这般有信心？”
苏祁从善如流：“有信心，关裴那的红人，你在乡绅商贾那多招人恨呐，关裴次次奉命查税，一抓一个准，都是你小子干的好事。”
徐宴之又是一默。
待见他换上赤红飞鱼服，边打量边问：“陛下可派大理寺去往凉州？”
“有，这次去的是左少卿君礼中，朝中最爱偷懒耍滑的官员，没有之一，早朝都能糊弄过去，更别提他这次能帮上什么忙了，能老实坐那不乱跑，我就谢天谢地了。”
苏祁身上穿的正是飞鱼补，往身上一套，恍若金麟加身，气势倒是足，只是行为依旧让人见之头疼。
凉州距都城相隔一座鹿内山和一道宽阔的护城河，山与都城皇城望月楼相望，亦是隔了诸多差异。
徐宴之自上车后，就心中存疑：“迁泽地每座城池气候物产皆不同，凉州土地贫瘠，雨水尚不足量，偶时遇险能大旱几月滴雨不下，自然而然与走商往来挂不上钩，可这是涝灾，是否有些说不过去。”
苏祁仔细一想确实如此，他点头：“洪水已经退去，户部派人沿山查过，是鹿内山上有一处深畦，积水成渊然后被雨洗涮，导致忽然泄洪，凉州离鹿内山最近，洪水路径毫无问题，这一点已经有人查证过了。”
他垂首默着，疑点在他心里划去。
“大人，前面的路马车过不去。”
苏祁撩起车帘子：“我们走着去也成，你回去吧。”
“喏。”
前面一条土路延伸至远处的城门，路上满是稀软的泥土，坑坑洼洼。
苏祁有些嫌弃，退后一步。
徐宴之就已经沿着路旁的草堆往前走了。
“诶，等等我呀。”苏祁赶紧提着衣裳跟在徐宴之身后。
两人步伐基本一致，徐宴之冷不丁问了一句：“这洪水退了几天？”
“三天。”
徐宴之往后面走过的泥路看了一眼，没再发问。
凉州城门半开，门口军士见令纷纷开道。
城内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小贩在收拾摊位。
苏祁拉住小贩：“凉州县衙怎么走？”
小贩一见苏祁穿的衣裳，吓的后退数步，视线落在他手中的刀刃上，更是猛颤一下，脸色惨白，似手上沾着的面粉。
锦衣过处惨绝人寰，在路上碰到穿飞鱼服的人就得躲着走，更别说被抓住问路了。
那小贩哆哆嗦嗦的，显然是怕的不行。
苏祁眉头一皱，不悦道：“我又不杀你，怕什么？”
那小贩伸出颤抖的手往城东指去：“那，街巷过后，往左……”
那小贩双手抱住头，蹲在地上：“大人，大人别杀小的，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就是个小商贩，从不欺人……”
苏祁差些没忍住要翻白眼：“无语，我才不管这闲事。”
他们还在城中摸索，君礼中早他们半个时辰，正端坐在府衙大堂上，有些焦躁的捏着手指。
这时一仵作，从后堂过来走到君礼中身边：“少卿大人，下官已经查验过了，这些死者身上均有刀伤，衣裳盖着伤口，所以先前未发现。”
君礼中点头：“现在就等苏大人到了，没有锦衣卫在旁监察，我们暂不可妄动。”
仵作退回后堂去，堂中一片寂静。
凉州知府王生，坐在君礼中身边一语不发。
君礼中斜眸看他，央道“王大人紧张什么？凉州处理不好并非你一人失职，还有那么多人陪着王大人呢，府衙里里外外统共几十个人，都要受罚，且安心。”
上头派的是大理寺，还跟着锦衣卫一道，这叫王生怎么不紧张。
王生没什么才干，当年考了个进士还是垫底的，只被派来管理凉州，他自诩做事踏实肯干，处理凉州的事务也是尽心尽力，但是终是能力有限。
“少卿大人，凉州一共四万人口，因为凉州物产较为匮乏，已有近一万人迁移去了南疆。”说完，王生见君礼中没答他的话，他身上直冒冷汗。
君礼中低头捏着手指骨节，过了好一会才说话：“户部李侍郎统计伤亡百姓有三千人，伤者皆是涝灾所致，那死者……”
君礼中偏过头看着王生，眼睛微眯眸中含着些许探究。
他话锋一转，询问道：“王大人可与人结仇？凉州周围有什么山匪贼寇？死者皆是刀伤所致，王大人觉得这洪水能切割皮肉，还是说王大人其实知晓一些实情但是并未跟本宫说实话？”
君礼中只是心中猜测说出来罢了，但他不知自己的语气其实是像在逼人招供一般。毕竟只是猜忌，君礼中不太擅长断案，得个案文拿去审批就了事。
君礼中收回目光，起身走至门外。
兴许是苏祁赤红的飞鱼服太亮眼，还没走到府衙，就见一人急步走来。
“下官君礼中，现任大理寺少卿，苏大人这边请。”
苏祁见着人了，倒是端起了架势，他点了点头：“事情办的如何了？”
如今正值七月，正午太阳毒辣。
苏祁穿着飞鱼服裹得有点厚实，又走了许久的路，脸上全是汗水，头皮都晒麻了。反看一旁的徐宴之，穿着轻薄长衫，手里还拿着一把折骨扇，身板子端端的站着，十分悠然惬意。
苏祁咬了咬牙没等君礼中回话便快步朝府衙里走。
君礼中只得拂袖起身跟着。
苏祁是南疆一带的人，个头本不算太矮，但是同府衙大堂中几个官员站在一起，就显得有些矮了。
身旁的徐宴之又高出他一头，与他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他寻了个座坐下。
未等有人问及，苏祁解释道：“这位是我的友人，陪同我一并查案。”
徐宴之连忙向官员们行礼：“小民徐宴之，见过各位大人。”
官员们喏喏，苏祁说是就是，底下的人哪里敢说一个不字，也没人敢笑，只敢互相眼神交流。